书院讲究平等,博爱,尊重,慎独。从未有人行事如此不讲究。
然而疯病最容易传染,木师兄开了头,其余人有样学样,人喊马嘶之声不绝,稍微弱一点的都被同伴摘走了自己的箭。
箭矢在天空呼啸,划过一道道乌木色的痕迹,靶子如被骤雨击打,摇晃不休。众人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靶子,却觉得心里发寒。
铃声响,一刻钟结束。剩下五人,绕场一周,无人欢呼。
二百七十一箭。
铁慈冷冷看着,道:“这是哪里来的疯狗?”
丹霜道:“我们很难赢。”
铁慈一转头看见山长也在皱眉,显然有些意外。
半晌他道:“友爱同窗,是应有之义。如何可以这般冷血无情。这成绩……”
“这成绩是打算赖掉么?”木师兄走过来,“山长,奉行准则也是书院规矩。您方才的规则里,学生触犯哪一条了?学生既然没有触犯,您便不可不公。”
山长为难地看了剩下的两队一眼。
铁慈笑道:“山长您只需放心,这等子事我们不会做便成。”
童如石惯例地不说话。
山长也只得揉了揉眉心,叹息一声。
童如石便带着他那一群人上马,他这队又是一种风格,大家似乎都不大突出,但也不太弱,每个人都显得十分谨慎,稳扎稳打,没有戚元思那队阵型花哨好看,也没有木师兄队伍的狂飙突进,箭如飞蝗落雨的场景自然也没有,从容不迫,交错行进,稳如老狗。
以至于大家看得无聊,都在打呵欠。
但是平平无奇地射完,退场后统计,竟有二百六十五箭,倒令众人的瞌睡被冲散,都纷纷讨论起来。又可惜童如石队只以几箭之差败给木师兄,若有谁再谨慎些就好了。
铁慈听了却摇摇头,再谨慎?还要如何谨慎?
她心中有淡淡的疑惑。童如石队别人看不出名堂,她却看出对方用了前朝名将的一种阵法,圆盘轮换,周而复始,是最节省力气而又效率最高的打法,只是他将这阵法拆解了,看起来各行其是罢了。
所以他这上靶率其实是可控的。他很可能故意漏掉了那几箭。
为什么?
不过现在也没时间想了,轮到她了。
童如石从场上下来,脱下面罩,一头汗水,显得皮肤极白,眼眸乌黑,看过来的时候不似有活人气。
铁慈拱手,想要恭贺他成绩优秀,童如石目光却漠然从她脸上滑过,走过去了。
铁慈也不尴尬,抬起的手顺势抓住缰绳,一跃上马。
她凝视着靶子,箭轻,靶子也比较简易,底下是不厚的木板,削尖了插在泥土中。
有人送上箭筒。铁慈掂了掂,道:“山长,我习惯使用重箭,可否换箭?”
山长诧异地瞥她一眼,道:“不可。靶子是普通木板,你用重箭,靶子很可能承受不住,万一炸裂,成绩就没法计了。而且重箭万一伤人,软甲可能挡不住。”
“无妨,学生有分寸。”铁慈道,“我若伤人,自愿退场认输并负责赔偿到对方满意为止。”
山长还在摇头,却有人过来了,却是寻常不参加骑射课的容溥。
日光艳烈,他撑一把青纸伞,伞面上淡淡绘流云,阳光自那流云薄透处洒落,映得他眉目朦胧清淡,整个人似玉般浅浅生光晕。
同样是书院青衣,穿在他身上便特别飘洒一般,衣带当风,萧萧举举。
他和山长低低说了几句,递上了一筒重箭。山长看了看,这才点了头。
“那便依你。”
重箭很快送来,乌黑的箭杆比寻常箭杆粗一倍有余,箭头入手便是一沉。但箭头上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薄薄紧紧地蒙了一层皮,正符合铁慈的要求。
铁慈满意地收入箭筒,对容溥点点头以示谢意。目光环视一圈。
李植神色有点不安,胖虎根本没反应过来,卫瑆低头看脚底蚂蚁,卫瑄正低声嘱咐他跟着自己,离铁慈远一点。
小圆脸在那翘大拇指,“霸道!”
丹野呼音跃跃欲试,似乎也想要重箭。
她的目光最后滑过容蔚,心里却在唾弃自己。
明明知道这位不会害怕,为什么还想看一看他的反应呢?
容蔚似有所觉,抬起头来,冲她飞了个眼风,手指一搭,做了个拉弓远射的姿势。
铁慈一怔,还没反应过来,铃声响了。
她一夹马腹,当先入场,却抛下了一句,“烦请诸位先等着!”
一骑疾驰入场,势若飚风。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场外哗然一声,坐着的人站起来,站着的人原地一蹿。
说好的叶十八不善骑射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