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雉咬着牙粗粗喘气,狠狠盯着水塘边孩子小小的头沉沉浮浮。
小黎还小,自不会游泳,好在水塘边不深,小黎在水中扑腾“娘……娘亲……咳咳……救命……”
叫了两声便呛了水!
情况危急!
“孩子,别怪我心狠,只怪你身上流着尉迟家的血!”姜雉蹲下身想将孩子头按下去,却不想忽然背后有人声传来。
“连灵犀殿那小小的昭训都来了,夫人好歹是陛下亲自赐进东宫的,理应一同参加太后大寿,依奴婢看定然是萧昭训找了尉迟锦月使坏。”
夜色中一对主仆走近,婢女提着灯笼小声不忿道。
竟是李良娣主仆。
李良娣不甘心未被邀请,偷偷与女婢一同来瞧瞧太后寿宴什么样子。太皇太后寿宴她没参加成,这回太后寿宴又落下了,她自是不甘心。
“尉迟锦月也当真可恶,仗着厚颜无耻地未婚生了个儿子,还真以为自己可以登天了,让太子把东宫都肃空留给她。自古王侯开枝散叶是要紧事,这种荒唐的话她也说得出来。”
李良娣愤愤说着走近,忽地停下脚步来,尖起耳朵听。“什,什么声音?”
而后主仆俩看见空无一人的水塘边,一个孩子不停沉浮。李良娣大骇。
“哎呀天啊!”“好像是太子皇孙。来人啊。快来人啊。”
“有人落水啦!”
……
锦月不想自己才离开一小会儿,就发生了这么可怕的意外!万寿殿的偏殿里,御医很快被叫来。
弘凌与锦月等在屋中,床上的小人儿脸色雪白、昏迷不醒。
锦月泪如雨下:“怪我,都怪我,不该将孩子一个人留在那儿。是我没有照顾好小黎,都是我的错……”
弘凌虽然冷静,可眼中也满是凝重与焦急,闻言安慰锦月道:“你先别急责怪自己,御医已经说了一会儿就会醒,没事了。”
锦月默默含泪不说话,显得人更加憔悴,六年来独自养育孩子的艰辛让她成熟而充满风霜感。思及此处,弘凌心中歉疚:“这些年辛苦了你,往后我会好好补偿你们母子。”
“已经过去的事,补偿不补偿又有什么关系……”锦月不欲多言,只坐在床边看着孩子。
弘凌见锦月如此冷淡,心中微微一沉。手下来禀告说,那日出宫弘允与她见了面,并一同在长安东市逛,满面微笑、乐不思蜀。
为什么,她和弘允在一起那么快乐,自己一和她说话,就总是面色沉沉。她能喜笑颜开地和弘允在一起,却不愿多看自己一眼……
弘凌正心中沉思,曹全到门外来禀告:“太子殿下,皇后和太后娘娘来看小皇孙了。”
弘凌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孩子,和床边无心应付的锦月,道:“便说皇孙还昏迷着,不便让病气冲撞了太后的寿辰,请他们在稍作等候。”
“诺。”
弘凌望了眼床边的女子:“我先去应付应付,你照看好孩子。”
“嗯。”锦月嗯了一声,听见弘凌开门的声音:“多加小心。”
弘凌眉间的郁郁听闻这句关切忽而散去,浮现喜色,如乌云流开月光从他眉宇间露出来,弘凌嘴角慢慢翘起些许微笑,答:“好。我尽快回来。”
弘凌刚出去没多久,小团子就醒过来,锦月一喜,忙捧着孩子的小身子问:“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告诉娘亲。”“你知不知道快吓死娘亲了,怎么那么不小心啊……”
圆圆的脸蛋儿还有些发蒙,小黎看了锦月好一会儿才糯声道:“娘亲,有人……有人推我。”
锦月一怔,而后呼吸一紧。“你说,有人推你?”
孩子眼中还有害怕,回想当时情景时不觉小小的身子也跟着一颤:“嗯,是个大黑影子,她……她使劲把小黎推进了水塘里。”
锦月渐渐拧紧了眉头,咬牙双拳紧握。当时只有李良娣主仆在场。
彼时,映玉才和她说了李良娣伙同东宫几个姬妾来挑拨惹事,这些日子暗暗在东宫里散播她的负面舆论,说自己德行,言外之意是不能担当太子妃。这些事她在漪澜殿不是不知……
难道,是她?
“姐姐,小黎可还好?”映玉急急进门来。
姐妹二人刚和好,映玉也毫不掩饰的关切,红着眼上前看孩子,见孩子脸色雪白不觉心疼道:“可怜的小黎,是我不该把姐姐喊去说话的,都怪我……”
“你告诉我那番话也是为我好,怪不得你。不过小黎说……”锦月顿了顿,直视映玉的眼睛道,“小黎说是有人推了他。”
映玉倒抽一口凉气,美眸婉转着吃惊,道:“当时只有李良娣主仆在场,难怪她们不请自来,竟是为着……”
……
回到东宫凌霄殿偏殿中,李良娣涕泪四零跪在地上喊冤。
“太子殿下,臣妾冤枉啊,臣妾冤枉,若是臣妾要谋害小皇孙又怎么会喊人来救他呢,太子殿下冤枉啊……”
锦月紧紧咬牙:“你这些日子四处挑拨离间,说我坏话,我都没有与你计较,没想到你竟得寸进尺,把主意打到孩子身上!”
李良娣死命摇头摆手:“不不不,我没有,尉迟锦月你别冤枉我!”
“你竟还敢说没有。”别的都好商量,可孩子是锦月的底线,谁若碰到都不得好下场。锦月当即朝阿竹看了眼。
阿竹立刻答诺,和行魏出门去,将李良娣的侍女三人押进来。侍女三个早被屋中的阵仗吓坏了,太子又冷冷坐在屋中镇着,当即把李良娣怎么让她们散播锦月的坏话都招了。
李良娣大急,一指三婢女“你们、你们胡说,我没有!是你们觉得跟着我没有好日子,现在想投去漪澜殿是不是?”
映玉身边的巧芝得了映玉的眼色,上前跪下。弘凌冷声道:“你也有话要说?”
巧芝:“良娣有没有说那些不好的话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李良娣前几日才夜晚来了灵犀殿唆使咱们昭训和尉迟姑娘反目。”
“你!”李良娣素手指巧芝,又指映玉,愤恨道:“你居然临阵倒戈!你……”她气得不轻,“说不定就是你让人推的小皇孙!我冤枉啊,太子殿下我冤枉啊……”
她又朝郑良娣道:“郑姐姐,你说句话啊,你知道我不会那么做的……”
郑良娣哪里还敢说半个字,只生怕惹火烧身,默着不说话。
李良娣完全乱了分寸,一会人说是锦月害她、又说映玉冤枉她,虽然嘴没停下可却什么都说不清,哭着大呼冤枉,看着倒是越发像凶手。
弘凌隐忍听完了对质,冷冷站起身看着腿边磕头求饶的李良娣:“曹全。”
曹公公忙过来躬身垂首:“在。”
“按照宫规,挑拨生事、恶意诬陷、谋害皇孙,这三条最当如何处置。”
李良娣听闻弘凌冷冷说这一句话,全身都僵住了,含着惊恐和泪水抬头。
曹全睨了眼吓呆的李良娣,心中惋惜,而后面无表情恭顺道:“回禀太子殿下,依照存放延尉监的宫规,‘挑拨生事’当杖责二十,‘恶意诬陷’当掌嘴三十,而‘谋害皇孙’……当以谋逆之罪处置,赐死一族。”
李良娣张大嘴喘息,惊恐大喊“冤枉”,声音凄厉,屋中映玉、郑良娣等姬妾无一人不浑身冒冷汗。
锦月亦然,只见弘凌冷漠无情地说了声:“拉下去。”李良娣便被进来的侍卫,拖麻袋一样拖走。
又一次,锦月见识了弘凌发落姬妾的无情。他,当真有当帝王的资质,处置起枕边人也毫不留情。犹记得年初,李郑二良娣被皇上赐入东宫,她在暴室中都听闻了不少二人受宠的传闻……
锦月看弘凌的侧脸,他负手而立,平静淡漠,气质霜冷中透着一股男人的刚毅,可容貌又些许女子的柔美,是一种刚柔并济的长相,可行事却果决冷酷超出一般男子。
想起拿到已经放在皇帝案子上的册封圣旨,锦月心中不由戚戚。
这个男人,仿似罂粟。而自己喝下他的毒,又会落个什么下场……
凌霄殿的审问,在李良娣冤哭消失后结束。映玉惨白着脸,由姜雉和巧芝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往灵犀殿回。
弘凌发落李良娣时的冷酷,令她不住地打寒颤,双手冰凉。
“经过这次的事,恐怕太子要肃空东宫姬妾的心会更坚决了。”
映玉握住姜雉的手,“姜姑姑,你说,我会不会也和李良娣一样,会被太子殿下无情发落处死?李良娣还受过太子恩宠,太子因着姐姐根本就不碰我,只怕处置起我来,会更加不留情面……”
映玉手止不住的抖,姜雉心中疼惜,正想说话便见巧芝在一旁。虽说巧芝是映玉的贴身婢女,可是姜雉向来疑心重,便道:“巧芝,把灯笼给我吧,你先去前头看看路。”
“诺。夫人,奴婢先去前头看看路可平坦,夜黑风高别绊着夫人。”
巧芝走远,姜雉才顿停了步子:“二小姐你怎么还这么单纯呢,一个男人若不在乎你,你就是陪他睡一百次都没用。眼下不是考虑太子殿下宠爱的时候,而是要解决尉迟锦月这对母子的威胁。”
映玉手一颤,见姜雉眼睛映着灯笼光,仿佛黑暗中野兽的眼睛一般,忽然有了个可怕的想法,不觉腿一软险些站不住,姜雉忙扶住她。
“姜姑姑你……难道推小黎的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