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这一场突如起来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宫里的主子奴才都如人精一般,瑜妃为怕得罪锦月而不好再与太子相谋,三言两语就转移了话题。也幸而七皇子妃和八皇子妃都被贬斥,不在席上,也就没人
挑锦月的事。
太后将瑜妃扫了一眼,暗含不悦。小门小户出来的妃子也妄想攀附东宫滋长野心……
而太后侧脸又见傅柔月幽怨地看四皇子弘凌和锦月,沮丧又胆怯。
见傅柔月混不是锦月对手,太后略略心烦,中秋宴在谁也不敢乱说话地沉凝气氛中,到底不欢而散了。
回到东宫,锦月再检查了一遍给小团子做的桂花糖糕,正预备睡下,侍女青娥急匆匆跑进来,呈递来一封信和一只银铁尖、黑身的羽箭。
“娘娘,方才行魏在门外值守,忽听破空声,便是这只羽箭飞刺扎在地上,还附了封信。”
锦月心下一奇,打开来看见那苍劲有力的字迹略有有狷狂之风,心下一抖,看完一封信,已是面色微微苍白。
秋棠不解,赶紧问道:“娘娘怎么了?”她捡起落在地上的信纸,“这是……四皇子的字迹?”
锦月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淡道:“把信烧了。”
她便不再理睬,上榻睡去了。
第二日是个晴朗的天气,从皇宫出来到郊外狩猎的围场山林都是一碧的晴空,偶有几片雪白的云朵流过。
羽林卫夹道护卫着,声势浩大地宫人队伍簇拥着主子们的华撵走在秋色里。
青桐按捺不住出宫的喜悦,撩开华帐一角,立刻钻进来几丝夹杂着金桂芳香的柔风,锦月循着看去便见黄澄澄的秋色似迫切地想要从那一角挤进来,将每一个角落填满。
一年了,日子过得可真是快当。锦月犹记去年的秋狩,映玉出主意给六皇子妃杨曼云,想要借宣徽殿与东宫的矛盾而除去小黎,让弘凌与她决裂,她便能有得宠地机会。却不想杨曼云不愿出手,而是将主意透露给了上官婉蓉和尉迟心儿
母女。尉迟心儿央求着尉迟云山让皇帝带领众人来秋狩,将弘凌带离东宫,而后排两个女杀手将小黎带走,偷梁换柱留下个面目全非的孩子尸体。当时她既没有名分也没有权利,身边没有秋棠、静树以及行魏、浅荇这样的得力随侍,前朝更没有尉迟飞羽这样的依靠,只得求助弘凌的属下搜宫寻找,却被一个要保东宫和太子的宏图伟业给无情拒绝了
。
一怒之下,她便脱离了东宫,与弘凌决裂。
距离而今已整整一年了,在这一年,她与弘凌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娘娘娘娘,奴婢看见祁阳侯的马车了,小黎公子应该就在那车里头。”青桐探头看了好一阵儿兴奋道。
“我看看。”
锦月忙不迭撩开华帐往后看。皇宫主子的队伍蜿蜒在羽林卫护卫地官道上,秋光明亮地折射在宫人的锦衣上,有些耀眼。
那尾巴处跟着随行臣子地家眷,其中一辆乌铁木大马车也正好撩开帘子,探出个女子的脑袋来。
虽隔得远,锦月还是认出那正是香璇,她笑吟吟朝自己看来。继而,又有个小脑袋从香璇下巴下探出来,鬼鬼祟祟的。
可不就是小黎么?
锦月心中万分迫切,但为免被人发现,只得暂时忍住,放下华帐。秋棠将云雷纹红木小匣子从座椅底下拿出来:“娘娘别着急,奴婢都听见围场旁芙蓉河地水声了,应该马上就要到了。一会儿各主子的营帐安顿好,奴婢就悄悄去一趟祁阳侯夫人地营帐,约定好时间碰头。
”
“嗯,你一定要小心别被人跟踪,不能让别人发现小黎的行踪。”锦月叮嘱。
“奴婢办事,娘娘且放心。”
华盖云云、声势浩大的一行队伍如一条人组成了河流,跨过横架在芙蓉河上的石桥,汇入搭建了近二十顶营帐地营地。
秋山空明,水声淙淙。
山还是这座山,河水还是这条河水,只是人事却变化颇多。
皇帝与随行大臣在营帐里,他身体经过这一阵舟车劳顿,很是虚弱,只能斜斜躺在榻上,去年他还能做着和臣子懒懒谈论,现在却是不能。
皇帝的虚弱给大臣心头蒙上一层阴影,面面相觑一阵,杨公公掸了掸拂尘,极小声道:“皇上乏了,大人们跪安吧,待皇上醒了老奴再通知各位大人来议事。”
锦月披着宫女才穿的麻葛布大氅,帽子半遮脸,走在路上不想听见前头两个刚从皇帝营帐出来的臣子说话。
“皇上身子怎么差成这样了?我刚才真担心一个不小心陛下就……”
“嘘!甘大人,这话可不敢乱说。越是皇上身子有恙的节骨眼,有些事可就更敏感了。”
“大人何意……”
“皇上的康健,岂是我等能议论的,你忘了……”
锦月不小心踩到一条枯枝,那一中年、一青年的两个官员警觉极高,立刻闭口仿似什么都没说过,泰然自若飞快转入一顶营帐。
锦月无心停留,径直去了营帐之外的乌铁木马车处,远远便见香璇立在那儿。
“姐姐!”香璇激动地小声喊到。
锦月比了个噤声地手势,率先进了灌木丛。香璇会意,随后也进去。
“姐姐,数月不见,一切可好?我在宫外每日向侯爷打听东宫的消息,又是太后又是新四皇子妃,还有七皇子妃八皇子妃得,光听着,就已心惊胆战了。”
香璇目光灼灼道,她梳了妇人发髻,黑油油地满头青丝整齐盘着,点缀着几朵素净不失娇美的绢花。“你身体向来虚弱,大夫早说过你不能思虑过重,你就不要担心我了,看我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锦月宽慰道,抚平香璇眉心地刻痕,看着刻痕便知香璇在宫外也没有少替她操心。有人牵挂,锦月心中微
微一暖。
“如何能不操心姐姐呢,姐姐对我来说,就跟性命一样重要。”香璇道。岂是她早早嫁入侯府,也是为了照顾小黎,免除锦月的担忧。
“可是我不好。”香璇的大披风下忽然钻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可不是小黎吗?“娘亲我不好,我要想死你了。”
香璇纤瘦,小团子藏在大披风下也看不出异样。小黎圆圆的脑袋在披风里蹭来蹭去,头发如雷劈过似的,成了小鸡窝,惹得锦月和香璇忍俊不禁。
锦月揪住儿子滑嫩如鸡蛋地脸蛋儿:“哪里过得不好?脸都胖了,看来香姨姨把你喂得很好,虎头虎脑的,都快赶上小野猪了。”
香璇笑道:“每天早上两个鸡蛋,晚上一碗牛乳羹,小团子胃口是越来越好,我和侯爷在后院养了三只鸡,下蛋都不够他吃的。”
小黎从披风下钻出来,短短的胳膊紧紧抱住锦月双腿,努嘴道:“明明是那三只鸡太懒散,不想干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下蛋,还把鸡蛋都藏在肚子下,就想孵小鸡。娘亲,香姨姨冤枉我。”
锦月更被逗乐了,在宫里如履薄冰地谨慎小心烟消云散,揉了揉大儿子脑袋:“长高了,嘴巴也伶俐厉害了,看来鸡蛋是没少吃,只是肚子填饱了,脑子里的粮食可跟上了。”
小黎眨巴眨巴眼睛不说话,然后只顾抱着锦月双腿吮吸着母亲身上味道,沉醉依恋,嘻嘻笑。
香璇笑嗔了小黎一眼,有些愧疚地对锦月道:“侯爷在尚冠里请了大儒,不过也是管不住,小黎学一个时辰就坐不住了,幸而他比一般孩子都聪明,一个时辰倒也够用,该学的都学着,没有落下。”
小团子听着骄傲地扬起小下巴。
锦月这才放心,几个月来,她每日睡觉前都会想一回小黎是否过得好,眼下亲眼看见,才算放了心。
秋狩是男人们的事,锦月他们也就乐得在灌木丛慢慢叙话。香璇料想母子二人恐怕有些知心话要说,就留了单独地空间给锦月母子。
锦月剥了桂花糕外的油纸,塞进儿子那张小嫩口中。
那小脸蛋儿立刻左右各鼓了一包,吧唧吧唧吃起来,锦月瞧他吃得不拘小节,隐隐有男儿风范,颇为感慨。她在暴室中生下这个孩子,几年来处境艰难,他到底还是长大了。这一点,倒是和弘凌很像,弘凌自小生活在冷宫,冷宫中也是十分艰难。当年热恋之时,她有了这个孩子,而今陈年往事早已冷却,这个
孩子却像那场荒唐的感情的证据,看见一次便让她回忆一次,曾经荒唐不羁地少女青春。
锦月见小家伙吃了一个就不吃了,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张白手绢包好,他砸吧着嘴眼馋,却是不吃了。
“怎么不吃了?”
“儿子要留着,一会儿见到爹爹,给他吃,老先生说,百善孝为先。”
锦月脸色一僵,急问:“弘凌他……爹爹他来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