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家……能吃饱饭吗?哦,我没别的意思,这不常听人说,农村吃穿方面很艰难,肉只有过年才吃得到,布匹没票扯不起,衣服上全是补丁打补丁。粮食要看收成,收成不好,连稀粥都困难,是这样吗?”冯美娟按耐不住问道。
视线在盈芳那身绝对称不上旧、更别说补丁打补丁暗红色咔叽布夹衣上晦涩地扫过。
相比之下,自己的穿着,腌臜得像苦力工人的工作服。
盈芳听她这么问,浅笑道:“收成不好的年头确实吃不饱。不过,去年我们公社收成超产,家家户户分到的口粮,只要不浪费,足够吃到新粮下发。家里劳动力多的,还能换不少钱和票,可算是过了个好年。”
又见冯美娟时不时扫几眼自己身上的衣裳,不禁会过了意,失笑道:
“我这还是结婚时做的新衣裳,再不舍得也只能穿啊。我爱人出事,收到消息就赶来了,衣服就收拾了两身换洗的,哪里想到还有下地的机会。早知就带两身劳动布的旧衣裳过来了。”
听她这么说,冯美娟心里想:这才正常嘛!要是农民下地都穿这么考究,她都想舍弃城市户口下放去农村了。
之后倒是没再多问,专心跟在盈芳后头挖野菜。
果然如盈芳猜的,这时节猛长的野菜,数荠菜、紫云英最多。
当然还有马兰头、地菜、蕨菜、野韭菜。
冰草倒是没寻见,不过不急——总有进山溜达的时候。
两人只带了竹篮,压得实实的装满一篮,天也亮了。
“忘记带手表了,也不晓得这会儿几点,不如咱们回去吧?”盈芳抬起衣袖,揩掉鼻尖上的汗珠,转头对还在低头挖不停的冯美娟说。
“你还有手表啊?”冯美娟脱口问。
盈芳愣了一下,有点摸不着她这话的意思。
照理说,正营级干部的津贴比工人工资高出那么多,三营长一家的生活应该很滋润才对,怎么好像事实并不是这样?
到底是三营长一家过得太简朴呢,还是自家男人太大手大脚?
想了想,斟酌着道:“我和爱人是一个村的,咱们那边结婚,男方得送女方一块手表做彩礼。”
至于老家的自行车、缝纫机,以及筹到票就能买的收音机瞒下没说。
免得让人觉得自己一个农村姑娘,嫁个人还那么多要求。
可即便这样,也没让冯美娟心里好过多少。
手表多精贵啊,国产的都要一百五呢。
她结婚时别说手表,除了几尺布、两条红头绳、两块毛巾、一个竹壳热水瓶、一对搪瓷口杯,其他啥都没有。
不过那会儿大环境穷,周边的人办喜事哪个不是这样的?能得两转、三转彩礼的毕竟是少数。何况正处于有情饮水饱的热恋期,哪怕什么都不备,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真正进入婚姻生活、尤其在孩子出生后,冯美娟发现,过日子没钱那根本不叫过日子,叫熬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