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权利的争夺和血腥的屠虐中,真心去对待天下间所有没有力量的平凡人,去想想他们的感受……”
杜茗裳不认为自己博大无私,在自己所走的这条路上,她从来就没有去想过所谓的平凡人会怎么样,更别说是替平凡的百姓着想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听到少年的这句话,她竟然莫名一怔,不由低声重复。
心情竟是有些复杂。
少年与她隔着蘑菇云炸出的大坑,她在左,他在右。
坑中两道残余的气息还在相互碰撞较量,蓝黑交替,最终幽幽闪亮的蓝色被阴郁沉冷的黑色吞噬。
交战过的四周狼藉一片,方圆百米,所有的草木枯死,甚至还躺着不少来不及逃离的低级妖兽尸体。
破败中,少年用瘦弱的双臂支撑着身子,颤栗着,仿佛风吹即倒,嫣红的鲜血从他身上,一滴一滴,无声地汇聚在焦黑的土地上,然后沁入土里。
这个瞬间,杜茗裳觉得,他不是一个一般的少年。
他努力吞下喉间的腥甜,清了清嗓子,道:“你们做不到,总要留一个能够做到的人吧?这就是我不惜震破封印,损毁身体,也要救他的理由。”
杜茗裳将目光移到凌天的身上。
此刻他躺在大坑中,已经昏迷过去,一袭青衫不复往日光彩,破旧如同乞丐。
他的脸庞也苍白没有血色,昔日意气风发的眉间尽是痛楚。
她又想起了原著。
凌天是个城府极深,心狠手辣的人,他为了杜织芸宁可出卖天下,斩尽四方,下手又快又准,几乎不留余地。
他的人就如他的剑一般,出则致死,看似无形无迹。却步步杀机。
这样的人,他能够做到?
他能够真真正正地去感受平凡人的想法?
杜茗裳静静的思考,恍惚间似乎想起来,至始至终。死在凌天手里的人,无论男女,无论正魔,都没有一个是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
至少,杜茗裳的原身被无辜牵连,被当做杜织芸的替身去送死的时候,凌天是没有参与过的。
他们甚至没有将这件事情让凌天知晓。
这可以算是理由吗?
她淡淡地开口,对少年道:“可他想要挖出你的眼睛移植到自己身上,你也说过他很肮脏,不仅如此。他还想要凌无波的绝缘体质,这种人不就是自私自利只为自己么?”
少年咧开嘴巴,露出虚弱的笑意,“有些事情,真的是一码归一码。”
一码归一码……
杜茗裳忽然想起了笙歌。那个笑起来总是阳光明媚,但杀起人来却如切菜一般的少年,她还记得他神色平静地对她说:“这叫公私分明,于私我们是朋友,于公我得杀你,完全不能相互影响。”
接着,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来——不能用主观的思维去武断地评价一个人的正邪好坏。
有些人确实很坏。但不可否认,他也有善良的一面。
而有些人做着杀人的事情,但不可否认,这是他的使命所在。
或许是因为庄西城等人将原主杜茗裳当做杜织芸替身的事情,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她便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强烈的偏见。总认为正道的修仙者们都是假情假意,披着羊皮的恶狼,他们面上光鲜,暗地里却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少年盯着杜茗裳微微闪烁的眸光,道:“其实。这个时代遵循弱肉强食,成王败寇的真理,并不是因为它已经完全没有人情,而是因为,好坏之间真的很难决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和义务,所以就只能让力量来裁决,这句话,你能明白吗?”
这是对这个世界最新的认识。
以前认为,这个世界充满现实和残酷,而少年却说这个世界并非真的现实和残酷,是时代需要。
少年身子一偏,似乎支撑着跪在地上有些难受,干脆坐下来,将身子依靠在身后的一根断木上,道:“一开始,我看到你的眼睛,便知道你对这个世界有强烈的偏见,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想,当然或许是你曾经的经历,我听到凌天叫你做废物,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每一个时期的现状,都是由这个时期的具体情况所决定,你不应该有那种想法。”
杜茗裳不置可否,只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苍窿的风风雨雨都与何干?别人的生死又与我何干?”
少年摇头道:“那样不好,会滋生心魔。”
“心魔?”杜茗裳却是坚定起来,“不可能,只要我心志坚定,一心追求自己所要追求的东西,便不会被歪风邪气所侵蚀,每个人坚持的不一样,只是我所坚持的东西,与什么苍窿,什么百姓都是没有关系的,所以我不必要去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少年怔怔地看着杜茗裳,忽然叹了口气,“女孩,你……”
杜茗裳皱眉,这个少年看起来没自己大,怎的说话这么老气横秋,竟然像长者一般教训自己,还叫自己女孩?
看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女儿身,方才逃跑的时候竟然还敢手脚并用,占自己的便宜。
她狠狠地看着少年,蓦然迎来他漆黑的眸子。
黑色的瞳孔中,燃烧着一点火焰,如同狂风暴雨般,带着铸炼新生的狂傲。
这个目光一如初见,慑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