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有人过去,训斥了一顿,声音这才小了。
“那个花举人还关着呢?”
“是啊,前几天放出来了,又想跑,没办法,就只好又关起来了。”
“还成天喊着自己冤枉,大骂丛秀才?”
“可不就是嘛,一放出来就要跑,要不就是装疯卖傻,吃大粪,见谁骂谁的,还要去找丛秀才拼命。”
“就关着他吧,就他那样的,即便是我们放了他,过不了两个关卡,就得叫人给逮住了。在这里,还能保他一条活命。”
这个花举人,也是个人物。
花举人名叫花雨声,十六年前,因为牵涉辛酉科考案,被流放到了这里。
辛酉年,金陵科场后,有人举报,说那场科考集体舞弊。先皇下令刑部和金陵知府彻查,结果是查无实据。
结论出来后,又有十几人联名举报,说刑部和金陵知府徇私舞弊。
先皇震怒,于是下旨,把参加那场科举的三百名举子,全部锁拿至帝都。在太和殿由皇上亲自出题监考。
那次考试不合格的,全部被革去了功名,有十多人原来的成绩比较高,这次成绩低,就被认为此前是作弊了,于是就流放到了卜奎。
丛秀才也是那次科举案的受害者之一。
丛秀才本是帝都人,当时父亲在金陵做了一个知县,所以就参加了金陵的辛酉科考。在皇上复试中,他的成绩比原来的要好,本来可以参加会试的,但是,最后自己放弃了。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因为被皇上锁拿到帝都来复试,觉得受了侮辱,所以就对仕途失望了。
按照丛秀才的说法,那次指控作弊,纯属子虚乌有。甚至不排除是有人有意陷害的。
至于是谁陷害的,至今也无人知道。
这个花举人,当时也在那三百人当中。此人为人倨傲,不拘礼节,自以为有些才华,所以不把天下士子放在眼里。
被指控科场舞弊,锁拿帝都,以为自己受了奇耻大辱,所以在先皇的复试中,愤而不答,交了白卷,以示抗议。
先皇哪里会惯着他这毛病,于是就被流放到卜奎来了。
在那次复试前,花雨声就鼓动众人集体交白卷。自然没几个人听他的。当时丛秀才是他的唯一好友,也参加了答卷。他就认为丛秀才背叛了他。
所以,到了卜奎之后,他不敢骂先皇,就把气撒在了丛秀才他们那些答了卷的人的身上。
于是就天天咒骂,其中尤以骂丛秀才最甚。
这些年来,丛秀才也觉得有些内疚,时常就给他捎些银两来。银子他倒是收下了,但是,该骂丛秀才还是照骂。
此次丛秀才带着工匠和农夫到这里来,就是想借机来看看好友,留下来办学校,也有陪伴好友之意。
丛秀才见到了花雨声,他还是大骂丛秀才,此后丛秀才再来见他,他就再也不见,并跟丛秀才绝交。
丛秀才此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求贾珉帮助花雨声翻案。为此,丛秀才在贾珉的办事房里,给贾珉跪了一个时辰。
贾珉固然是愿意帮助丛秀才的,但是,花雨声当初判的是免死流放。也就是说,他本来是够死罪的,先皇留了他一条命。
虽然留了一条命,但是,他这辈子,也只能是终身流放了。
要想给他翻案,是贾珉也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此案已经过去十六年了,当初涉案的人物,早已不知去处。即便真是诬告,也是物是人非,找不到见证人了。
况且,此案是当年先皇钦定的案子,即便是有些证据,又有谁敢复查?便是当今皇上,也不会轻易地就推翻先皇钦定的案子。
因为是读书人,即便是流犯,在卜奎都是很受人敬重的。那些流犯们且不说,即便是庄头们,见到了身为读书人的流犯,都要下马致敬。
在分配劳动时,也尽量照顾他们,给他们轻活,俏活。有的读书人流犯,还被官员们请到家里,教授自己的子女,以师礼相待。
唯有这个花雨声,桀骜不驯,看谁都不顺眼,逢人便骂,所以人人对他敬而远之。
也就因为他是个读书人,所以人家一般才不为难他。若是换个别人,他早就被人给折磨死了。
贾珉固然同情花雨声,但是,他所能做的,也就只能给他好一点儿待遇,不用他干什么活儿,让他好吃好住而已。
再想想塞万特夫妇也可能是冤枉的,但是,人家却采取了另一种生活态度。对比花雨声,贾珉也就只能暗自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