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平道上,近百万雒阳难民拖家带口,双目无神的推着小车,木纳着表情跟着前面的人,一步一步的向西行进。路边不停的有人饿了,累了,支撑不住,倒毙荒野。队伍拉得很长,前后进大约有几十里,像一条大蛇一般,蜿蜒着向西挪动。
在难民中间,有一辆马车,简约朴素,四角上四个黄铜做的风铃,随着马车的颠簸,发出着脆耳的铃声,似乎在提醒难民们:这是一个有身份人家的马车,你们这小刁民最好离远一点。
车檐上挂着的青纱垂帘随风舞动,隐现间,可以望见车内一美貌少女,托着香腮,忧愁的望着车窗外;旁边坐着的,正是司徒王允。
“爹爹,我们还有吃的么?能再分一些给他们么?他们好可怜。”少女哀求道。
王允叹息道:“蝉儿,我知你善良。只是我们带来的东西也不多了,此去长安路途遥远,这样的情形还会有很多很多,我们施舍得过来么?”
“唉……”少女知道王允的难处,只是看不得路边可怜的百姓们,抬头望着西方,担忧的说道:“爹爹,此一路西迁,不知又要死多少人,拆散多少家庭。这董卓如此蛮横,便没人治得了他么?”
王允说道:“能治他的人不少,但愿意治他的人却是不多;当初十八路东军讨董,我暗地里送去了多少粮草资助?可到头来呢,他们还不是各顾各的捞了好处便走?”
少女忽的眼中闪过一丝景仰崇拜,故做淡淡的说道:“听说王太傅武艺惊绝天下,威望无人能及,若他出手,董卓哪敢嚣张?爹爹您怎么不去请他去除掉董卓?”
王允黯然道:“我怎么没去请?只是他王家门坎高,我平日连见一面都排不上号。那一日,王越带兵进京,我倒是遇上了他,也费劲心力的请求过他,他也围了董府,活捉了董家上下老小一百四十九口。只是后来,被董卓一场大火给耽误了。如今也不知他做何打算了。”
少女闪动着漂亮的眼睛,说道:“我相信,王太傅不会不管的。他一定会主持正义的。”
“正义?也许吧。”王允苦笑一声,摇摇头没再说话。
少女咬了咬红艳艳的嘴唇,低声呢喃道:“我相信,他一定会的。他会的。”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当日董卓进京,三方对峙之时,王越救下的那名落难宫女任红昌。她逃出宫后,却阴差阳错的做了王允的义女,掌貂蝉帽,昵语蝉儿。
当日王越身着白衣,骑着白色高头大马出现在自己面前,空气中细细的灰尘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晶莹的光芒,在他身边游离、飘荡,如梦如幻。每当想起这些,任红昌便不由自主的心砰砰直跳。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他……还记得我么?”
少女呢喃着,忧愁的放下车帘,轻抚“绿绮”,弹起了《凤求凰》。
王允睁眼疑惑的望了望貂蝉,想看出些什么却什么也没发现,旋又靠在软垫上,继续闭目养神,随着《凤求凰》手指轻轻的打着节拍。
这《凤求凰》本是前汉司马相如羡慕卓文君所作,但少女弹来,却又加了三分仰慕、三分期盼,尤其是用“绿绮”弹来,更是痴怨情深,清脆婉转,便是全不通音律的难民们听来,也觉得心清神亮,频频望向这辆简约朴素的马车;经过之人,无不小心避让着,轻手轻脚,不忍打扰这优美的琴音。
突然,后面的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接着,便传来一阵快马急驰声音。
“咚咚咚咚!”
“让开让开!”
“借过一下!借过一下!”
“啊……哎呀……”
吵杂的人马嘶鸣声打断了少女的琴音,少女停下手来,轻皱柳眉,撩起纱帘探首望去,见后面一队骑兵粗鲁的驱开人群,呼呼喝喝的驰来;当前之人,一身纯净白衣,一方飘逸白巾,座下一匹白玉龙马,似文弱书生,又似海外神仙,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傅,天下第一剑,燕山大侠,五军总教头,怀城军校校长,自己日思夜想的情郎,王越!
“吖……”少女忍不住掩口惊呼,**激烈的涌动着,小心脏似乎随时都要撞出嗓子眼一般,再难平静。
“怎么了?”王允也有些不悦,睁目打眼向外瞧去,正好看到王越飞马经过,惊呼:“噫?王越?他怎么也来了?”
王越正带着百骑飞奔,突的听到了一声娇呼,似乎有些耳熟,好似勾动自己心底的某根心弦,但回头扫了扫那群难民,却没看到什么相熟的姑娘;莫非,是那辆马车?
座下马不停蹄,王越回头张望,一边斥马,一边心中思虑着,旁边的天心问道:“王大哥,怎么了?”
王越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好像有人在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