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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大结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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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层叠叠的山林从眼前匆匆略过,马儿越跑越快,如意感觉整个人都似乎跟着马儿腾飞起来,她紧握着手中的僵绳,风驰电掣的纵横于天地之间,耳边尤听得震天的鸣金敲鼓之声,身后的明欣挥舞着马鞭从她身边掠过,明欣回头笑道:“如意姐姐,我终于超过你了。”

如意对骑马赛并无多少热衷,输赢于她也根本不重要,她只笑了笑道:“明欣,今日就看你的了。”

明欣一身窄袖粉色骑装,腰间束着五彩丝攒蝴蝶结长穗宫绦,脚蹬粉底小朝靴,梳着百合髻,发上钗饰全无,单束了一根粉色丝带,丝带迎风飞舞,更显得俏丽无双,凭添了几分英姿。

“想得美!”帕英莎高声一喝,甩着马鞭追赶而来,“今日嬴的只能是本公主。”

这两人你追我赶竟然不分上下,如意和鄂贵人渐渐落后许多,鄂贵人与如意并齐而行,两匹马慢了下来,只悠闲的走着,她笑了笑道:“福瑞郡主,看来今日咱们要落于人后了。”

如意淡淡笑道:“臣女本就不精骑术,今日即使输了也是心服口服。”

鄂贵人又笑道:“想不到福瑞郡主也有技不如人的时候。”

如意看了鄂贵人一眼,反问道:“难道鄂贵人能色色比人强不成?臣女倒不在乎技不如人。”

鄂贵人脸上伪露尴尬之意,少顷便恢复如常,只笑道:“论嘴皮子,相信这宫里没几人能及得上福瑞郡主。”

如意一手握住僵绳,另一只抬起拂了拂鬓角上散落碎发,漫不经心道:“鄂贵人这话臣女却不敢当,鄂贵人嘴皮子才是真正的厉害,唱的戏曲那样动听,臣女自愧不如。”

鄂贵人冷笑了两声,闷声道:“本宫又不是戏子,唱什么戏曲。”说完,便气乎乎的夹了马腹,马儿飞快的往前奔去,她回头望了望如意,眉间全是冷意。

如意正抬眸望着鄂贵人的冷戾的眼,忽然,一声尖锐的口哨声蓦然响起,那马儿扬起前蹄嘶鸣一声,如意大惊,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那马已经发狂似的狂奔起来,那马儿也不走赛道,只有胡乱的横冲直撞,往密林深处飞奔而去,如意心叫不好,马儿发狂了,她手足突然升起一股寒凉之意,幸而前世的还算精于马术,但纵使如此,面对如此狂躁的汗血宝马,她也难以应对。

如意只有死死抱紧马脖子,一道道树影从眼前略过,她的脸甚至于差点被那密布的树枝刮破,周围越来越暗,蔓天的树叶遮天蔽日,就连马儿也无法再飞奔向前,马停止了嘶鸣之声速度渐渐的慢了下,她已然明白,必是有人控制了这匹马,她赶紧跳下马来,又是一声尖锐的口哨之声,那马儿好似受惊一般,朝着她袭击而来,想将她踏死在马蹄之下。

如意浑身汗毛倒竖,只见一道高大的阴影从眼前略过,虽然这是皇帝最钟爱的千里马,但此时若再不出手,怕是要成了马蹄下的冤魂,说时迟,那时快,她唯有利用毒药将马儿药倒,一声香风拂过,空气里弥漫起一阵淡黄色的烟雾,马儿哀鸣一声,轰然倒下,只差那么一点,马儿的身子就要压上如意,如意往后一退,顺利躲过一难。

密林里惊起一阵飞鸟,马儿倒下后发出一阵阵粗重呼气之声,如意环顾四周,处处都是高深的树木丛林,她知道皇家围场不仅有麋鹿和野兔,还有虎豹豺狼,她只身一人陷入密林,就算皇上派人来救,怕也要耽搁不少时间,她抬脚往回走着,侧耳听去却好似听到野狼的叫声,她强自镇定神思,这些虎豹豺狼虽然可怕,但未必有人那样可怕,既然有人想致她于死地,想来这密林深处应该也会埋伏了。

如意紧紧捏着拳头,甚至能听到自己的紧张的呼吸之声,忽然,她听到“咻”的一声,她反射性的卧倒在地,一支闪着幽暗蓝光的劲箭嗖地插入树杆,她额头上开始渗出汗来,密林深处发出窸窣的细微声响,如今她是想躲也躲不过了,她心头百转千回,既然躲不到也只有面对,她咬了咬牙冷喝一声道:“是谁?”

回答她的是满天扑腾着翅膀的飞鸟,接下来寂静,令人窒息的寂静,她缓缓站起身来,又是“咻”的一声,是刀刺破空气的声音,如意只觉得耳边一声呼啸,她身子微微一偏,口里发出一声惊叫,一缕长发被利刃屑断,乌黑的发在空中迎风四散开来,她忽听到一声笑,回眸处却见一个蒙面人手里带着一柄长剑正步步逼近,她看不清那蒙面人的脸,却看见那蒙面人眼里的凶光毕现,那人冷笑道:“妖女!想不到你如此毒辣,竟然药死的我的马?”

如意已再无退路,只静静的立在那里,冷声问道:“你是谁?”

“你害我全家,今日我就要手刃你这妖女。”那人恨然道。

“慕容剑。”如意死死盯着蒙面人手中的利剑,正是那把莫邪剑,他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伸手就摘下了脸上的面纱,阴冷的盯着如意道,“果真是个妖女,竟然能知道我是谁?”

“原来你竟跑到皇家围场来了?”如意的心突突的跳着,她倒有些惊讶这慕容剑敢跑到皇家围场来杀她,她咬着眼,眸底带着几分血色只冷冷的盯着慕容剑。

“不来如何杀你。”他嘴里发出一丝阴沉的怪笑之声,“其实你也算是个人才,我瞧你长得还算标致,你若肯跟着我,或许我可以饶你一命。”

如意秀眉轻蹙,冷声道:“你不过是丧家之犬,若不是鄂贵人助你,怕是你根本无法踏入这皇家围场,一个踏在女人肩膀上的男人是最让人瞧不起懦夫,如今你还大言不惭的说可以饶我一命,你若真有本事,你慕容家也不会落着满门抄斩。”

如意的话似一根钢根直刺到慕容剑的痛处,他白着脸只盯着她,想不到往日里那个又黄又瘦的病丫头竟出落的如此明艳照人,端的是个绝色,只是再美于他不过是红粉骷髅,他只听说这女子极是利害,今日不过试了试她,果然是个利害的女子,竟然能死里逃生,还药倒了他的马,那马可是他费尽心计送进宫来的宝马,原想着让皇帝骑了摔死皇帝,不曾想这竟然将这匹马赐给了沈如意,打从他知道皇上将马赐给沈如意之后,他又有了别的主意。

他既想杀她,又不想杀她,因为沈如意是百年难遇的转世童女,他原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转世重生,更不相信那些诡异的事件,可由不得他不信,不然单凭她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如何就能这般厉害了,再者,他是亲眼见过那二等降师的降术的,但凭那诡异的降术就叫人惊疑万分,这世间还有什么样离奇的事情是他不能信的。

那二等降师便是董军师的师兄逆宇,他听逆宇说过练一等降术需要与转世童女阴阳相合,但转世童女八字重,命格硬,非常人所能控制,就连二等降头师也不一定能控制,若在练降术的过程中,转世童女与降师不能心意想通,降师极有可能走火入魔,七窍流血而亡。

在董军师死在天云寨之后,逆宇大怒,潜入天云寨,一心要为自己的师弟报仇,不想他竟然发现了传说中的转世童女,怪道师弟会死的那样惨,原本到是遇到了这样厉害的人物,当时他心内又惊又喜,放弃了杀死沈如意的打算,只一心想着又让她心甘情愿的跟随自己,但让转世童女能心甘情愿跟随自己他并无多少把握,更不敢冒然行动,是以,他悄然回到南方准备炼制可以控制沈如意的情降,那情降与他师弟弄给慕容思的情降不可同日而语,那是要从阴年阴月阳日阴时生,又死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女尸上提炼七七四十九天,炼出魅血情降来方可,而慕容思的正好死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想来是天赐良机给了他。

他深知转世童女意志力非凡,普通情降根本控制不了,需得这种最为阴毒的魅血情降方可,但此情降亦有可能使自己反被控制,欲与转世童女心灵相通,魅血情降不仅控制的是转世童女的感情,还有降师自己的感情,也就是男女之间所谓的爱情,只不过这种爱情是在魅血情降的作用下方可持续,若在升为一等降师之前,转世童女清醒,爱情破灭,降师不仅无法升级为一等降师,还有可能会被危及性命,就算不死,也一辈子只能成为转世童女的奴隶,任她所驱使,但即使升级过程困难重重,身为降师他也要试一试,谁不想达到那降术高峰,不死不灭,呼风唤雨,将天地踏在脚底。

他在炼魅血情降的过程中需要闭关七七四十九日,这七七四十九日他不能使用任何降术,但他知道慕容剑欲杀沈如意,他怕他趁着这七七四十九日杀了转世童女,所以他与慕容剑达成共识,待他炼成一等降师他助慕容剑控制天纵皇帝,让莫战成为慕容剑的傀儡,而慕容剑必须助在他暗中监视沈如意的一举一动,更要确保沈如意的平安。

慕容剑明面上答应了逆宇,但在心底还是有犹疑,逆宇的说法太过玄乎,他也是半信半疑,

他悄然入了京城,又秘密递了消息给彝百花,然后趁着彝百花命她身边的内侍太监小夏子出宫办事时杀了小夏子,然后他易容成小夏子的模样混入宫中,夜夜彝百花痴缠在一处,并暗中监视着如意,只是他觉得如意太过聪明,这样的女子留下来却是个大祸害,况且他又听彝百花提起她和皇后,甚至于舒妃几次三番于对付沈如意都以失败而告终,他心里更恨,他一心想杀沈如意,却又时时想着逆宇对他说的话,他心中十分犹豫,不杀她,难以解心头之恨,杀了她,又无法跟逆宇交待。

到最后,他与彝百花设下此计,不过单凭彝百花一人也难以安排的天衣无缝,这当中皇后自然功劳不小,只是皇后千算万算,再算不到彝百花背后还有他慕容剑,皇后只以为是彝百花另按排了刺客,只乐见其成借彝百花的手治死沈如意。

慕容剑在杀与不杀的踌躇中想着一切听天命,若沈如意摔死在马蹄之下,他正好可以报了仇,不想沈如意大难在前竟然能这般镇定,别说是她一个弱女子,就算他是个久经沙场的男子也未必能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他更加相信逆宇所说是真,心的天平开始渐渐倾斜,若逆宇能炼成一等降术便能助他掌控天下,这是他毕生都为之而努力奋斗的事,甚至是个梦想,一个高在云端不可企及的梦想,如今这梦想就有了实现的希望,他不想放弃。

他心头转过千百个念头,可如今沈如意已知道他的身份,沈如意若不死,他如何能全身而退,沈如意的话句句刺在他心,他凝视他片刻,却见她清冷的眸子如一汪古井无波,他似乎能见到她瞳仁中倒映着自己的影子,那样渺小,他与她静默对峙片刻,旋即冷冷笑道:“沈如意,别以为这世上没有人知道你的秘密,你是活过两世的女人,自然有寻常人不能企及之处,我知道你善于使毒,可如今我已是百毒不侵之体,你休想再打什么鬼主意,你若听话我可饶你不死,倘或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死忌。”

如意微微一怔,随即恢复平静,幽暗的声音渺渺响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劝你别打错了主意,今日死的人是你却不是我。”

她的声音极冷,如碎裂的薄冰击打他的身上,他半眯起眼,冷冷的注视着这个逆宇口中的转世重生的女子,看她散落的乌发飞扬在风中,尖尖的瓜子脸略显得有些消瘦和苍白,纤弱的身子在风中挺立,一双眸子隐着几分血光,迸发出骇人的冷意,不知为何,他望进她那双眸,不由的浑身一怔,他高昂起头,逼视着她冷笑道:“你别危言耸听,我慕容剑可不是吓大的,这里是围场最荒僻之地,还有谁来救你?”

他咬了咬牙,挥起手中那一柄刃若秋霜,寒光闪闪的莫邪剑,朝着她劈头盖脸的就要砍下,可他的心还在犹疑之中,沈如意若死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自己若被逆宇找到便也是死路一条,逆宇的手段他是知道的,若被他的降师控制了简直生不如死,可若不杀她,万一逆宇失败,或许他这一辈子都报不了仇,他手中的剑微微放了下来,就在他犹疑的瞬间,忽然“咻”的一声响,他眼中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心口处一阵细微的疼痛,他低眸看去,一支利箭正插在他的心口,他冷笑了两声,幸亏他有金丝软甲护体,不然这会子便要死在这里了,

他转过头去,一脸的诧异之色,竟然是他?想不到平日里沉默寡言,不显山露水的三皇子莫离云竟然有如此好的功力,他何时来的,他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既然莫离云已寻到这里,想必他的行踪已是暴露,不过片刻功夫他就要被包围。

他眸里闪过丝许恐惧,不再犹豫,手中寒气森森的莫邪剑发出森冷的光,如意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冰凉,那莫邪剑已架上了她的脖子,寒凉之意激起她一身的鸡皮疙瘩,并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她不知慕容剑怎会知道她的秘密,他拖延这么长时间没有杀她又意欲何为。

她有一种莫名的直觉,慕容剑背后兴许还有什么人,不然单凭慕容剑根本不可能知道她是活过两世的人,蓦地,她心头涌起彻骨寒意,降师,传闻高等降师能推算人的命格,难道慕容剑背后的人是降师?那个四等降师正是慕容剑费心找来的,而慕容剑又说过他是百毒不侵的身体,能在短时间内让人身体百毒不侵的唯有降师使用避毒降方可能成。

神思萦逗间,却听慕容剑冷喝一声道:“莫离云,你若敢过来,我立时割下她的头颅。”

莫离云一身玄色长袍,挺着的脊梁正一动不动的高坐在马上,阴暗的脸上闪过诧异之色,慕容剑心口处中了一箭,竟然没事,他冷喝一声道:“慕容剑,你竟敢送上门来找死,今日本王就要杀了你这个逆贼。”

慕容剑冷笑道:“我慕容剑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你若不乎她的性命,尽管杀来。”慕容剑手中的剑微动了动,殷红的血珠从如意的脖颈处渗出,如意眉心紧蹙,只觉得一阵刺痛。

“放开她!”莫离云厉喝一声,“你若杀了她,本王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死都死了,还怕有没有葬身之地?”慕容剑咯咯的发出两声怪异的笑,“你若再敢上前一步,我不介意与这妖女死在一处。”

如意只抬眸直视着莫离云,她对他那么了解,所在当他悄然接近的时候,她便知道是他来了,他身上令她憎厌的气息她永远也忘不掉,如果不是自己了太过了解他,必然会为着他在第一时间赶来救自己而觉得感动,可她知道他在利益面前会权衡得失,倘或自己的性命比不过他眼中的利益,他根本不会在意她的生死,如今他既想杀了慕容剑立功又想救下自己,若两者不可兼得的时候,他的选择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她站在那里,感受着密林里阴沉的风吹打在脸上,脖颈处的伤口被风刮的尖锐的痛,她听他咬牙道:“你放了她,本王便饶你一死。”

“我如何能信你?”慕容剑眼中闪过狐疑之色,“除非你死在我面前,我才能放过她。”

莫离云站在原地,身体却微微一震,沉默片刻,嘴角扯起一抹森冷的笑,眼芒却是暗光流转,他沉声道:“你当本王是三岁孩童,若本王死了,本王如何能信你会放过福瑞郡主?”

“哈哈……”慕容剑哂然一笑,脸上却带着几抹嘲弄之色,眯着眼盯着莫离云道,“你不过是怕死罢了,何必找这么多借口,你死或她死,你只能选择一样,我的耐心有限,倒处三下你若不死,她便人头落地……”慕容剑赌徒似的盯着莫离云,从牙缝里崩出一个字,“三……”

莫离云眼光浮过如意带伤的脖颈,他心底微有些疼痛,可那疼痛稍纵即失,她与他不过是最好的妻子人选,他并不爱她,他不会爱上这世间任何的女子,他爱的唯有皇位,凡能助他登上的帝位的人于他而言都是有用的,但沈如意一再拒绝他,他心底不是没有恨意,不过,他还想最后一次努力,他要得到她,必然就要让她看到自己的真心。

他的眼线密布四处,皇后与鄂贵人的计谋他早已获知,他故意纵了她们暗害沈如意,然后自己再英雄救美,让如意对他产生感激之意,即使不能获得芳心,但也可令如意不再敌视他,这样他才能有机会接近如意,只不过让他难以预料的是埋伏在密林里的人竟然是慕容剑,这当中的原由他也来不及深想,如今他若能杀了慕容剑又救了如意才是一箭双雕,他在来的时候早已做好万全准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在慕容剑嘴里喊到二的时候,他脸上露出一丝痛楚的表情,艰难的点了点头道:“好!本王答应你,只要你放了她,本王什么都答应你。”

刀,刺入胸膛,腥红的血染湿玄色长袍,这一刹那,如意几乎要被震动了,难道今生的他真的肯为她死,她眼中闪过最深沉的疑惑,不可能,莫离云绝不可能为她而死,前世今生,都没这种可能,可她的心还是颤抖了,她听着他喘自的声音以及他吞吞吐吐的说道:“慕容剑,这下你可以放了她吧?”

慕容剑瞳仁里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他不想这个莫离云果然肯愿了沈如意而死,望着他渐渐失血的脸,还有那浸染血腥的衣袍,他所有的震惊都化作一声冷笑:“莫离云,想不到你还是个痴情种。”

“放……放了她……”莫离云的声音几乎很微弱了,他绝望的看了一眼如意,只轻轻唤了一声,“如意……”那一声呼唤淹没在风中,“咚”的一声,他软软的倒了下去。

慕容剑对着如意阴笑了两声:“我真想剖开你的心瞧瞧,活过两世的女人心是什么样的。”他转首指着倒地的莫离云道,“这个男人为你而死,你竟连一滴泪都没有。”

如意嘴角骤然溢出一丝淡笑,她不相信莫离云会死,即使他血流满地的死在她面前他也不相信,难道一个人前世今生的性格还会转变,前世他弃他诬他还害了她的孩子,今生他会为她而死?笑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她缓缓的伸手指向莫离云道:“他既然为我死了,难道我流一滴泪他能死而复生么?其实他本可以不来的,你原就没准备杀我是不是?”

他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沈如意,这女人果真够狠,眼睁睁的看着莫离云为她而死竟能如此镇定,他冷笑道:“你果然是个妖物,百年难遇的妖物,杀了你太可惜了,只是你单凭一把莫邪剑就认出我来,想必有些事你比谁都清楚,我不杀你,但也不能让你留在宫中兴风作浪,反害了她,我要带你离开这里,你的用处还大着。”

慕容剑话刚说完,却听到密林深处有呼喊之声:

“如意姐姐,如意姐姐……”

“小姐,小姐……”

“如意……”

那些声音遥遥传来,能听得出来明欣,冬娘和莲青声音几乎是带着哭腔了,还有莫离忧那焦急的呼唤声,可她无法回应他们,慕容剑的脸色变了几变,伸手就点了她的穴位,慕容剑想着事不宜迟,不如将沈如意直接带回南方,将她囚禁起来,只待七七四十九天或许逆宇真能成事,虽然他无十分把握,也不能轻易相信逆宇的承诺,但为今之计,他唯有赌上一赌,若嬴了便是嬴了天下。

收了剑,他将正欲将她打横抱起,再上马离开,忽然一道暗影从他身后闪过,他回首望去,眼里露出绝望和恐惧,他想拔剑,剑未出鞘,眼前一道森然的寒芒闪过,他只感到喉咙口一阵恐怖的冷意。

莫离云已趁着他松懈之际,从地上弹跳而起,使了一个绝妙转功持着匕首就往慕容剑袭来,慕容剑再想不到莫离云是诈死那么多血,他流了那么多血难道都是假的?

莫离云没给他任何思考的机会,握住匕首的手利落一这挥,血珠顿时染红利刃,慕容剑的脸定格成惊异的神色,身体也跟着一阵剧烈搐,鼻尖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那气味钻入他的鼻腔只渗入他的脑袋,他不能死,他怎么能这般轻易的就死了,他紧捂住自己的喉咙口,手沾上温热的血液,软软的倒了下去。

“如意,没事了。”莫离云伸手解了如意的穴道,话语虽带着几分温柔之色,眼底却有掩不住的冰冷,心莫名的抽痛的厉害,他想得到她不过是因为她对自己有用,他不爱她,从没有爱过她,可当他听到她那般薄情的话,他的心还是痛了,痛的支离破碎,若无一点爱意他何必要痛,他定定的望着她,眼芒冷冽如雪,沉痛道:“难道我死了,竟不值得你流一滴泪?”

如意神情淡漠如这密林深处照不进的阳光,他果然没死,而她对他的心早就死了,她开始怀疑为何独独他能这么快寻到这里,为何他能瞒过慕容剑,甚至于在一刹那瞒过了她的眼假死,因为那种死亡太过真切,若事先没有精心设计好一切,准备好血浆和藏有机关的匕首,他如何能做到万无一失,

她只淡淡道:“因为臣女不相信三皇子殿下会这般轻易的死了。”

“你是不敢信还是不愿信,还是你根本就从未在乎过本王的死活?”他逼视着她,脸上阴色更重。

“这有区别吗?”她反问一声,“不管臣女是不敢还是不愿,又或者根本不在乎三皇子你的死活,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就是三皇子好好的儿正站在臣女的面前。”

他几乎要发怒了,一把捏住她的下颌,一双眸子恨不能直视到她的心底去,“当然有区别,本王的心意难道你一点也不明白?”

她望着他棱角分明的脸,还有那眉稍间淡淡伤疤,因着愤怒那伤疤隐隐跳动,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望着他,那时的她心里满满都是他,即使她知道他心里有了沈秋凉,即使她隐隐的发现他其实只是在利用她,可她还是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她的三郎是爱她的,她那么傻,眼里心里唯他一人是命,可他给了她怎样一个结局,若不是他的残忍和狠毒,也不会有今天的沈如意,他以为做这一出戏就能骗得了自己,他想错了,她不是十四岁的无知少女,她曾是与他同床共枕了十多年的夫妻,他的心意?他的心意她怎会不懂,他为何要救她,又为何想娶她,她怎会不知他不过是想把自己当成踏上皇位的垫脚石。

她脸上泛出一丝讥诮而清冷的笑,瞥了他一眼,只道:“难道三皇子的心意就是想让臣女背弃了自己的夫君而转投到你的怀抱?”

“夫君?”莫离云沉吟一声,这二字咬在口里却是千斤重,他冷声一笑道:“你还未成婚哪来的夫君?”他的声音越发尖锐克毒起来,“你遇到危险差点死在慕容剑手里,你的那位夫君又在哪里?一个人若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便当不起夫君二字。”

如意轻笑起来,重活一回,最当不起夫君二字的就他莫离云,她看了看震怒的眸子,缓缓的从袖笼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泛着红色的小药丸,递到莫离云眼前淡淡道:“吃了它,我便相信你的心意。”

他一愣,面带疑惑之色:“什么?”

“这是臣女配制的钟情丸,只要你吞了它,你这一辈子心里只能装着臣女一个人,一辈子只能听臣女的话,就算臣女叫你死,你也只会顺从的去死,你可敢吞下?”

他松了手接过红药丸,凝视片刻,他再想不到自己在救了沈如意之后,她竟还会如此刁钻,现在他反倒骑虎难下了,以沈如意的医术,她或许真能配出这样的药丸,他怎能吞下,吞下他便成了沈如意的傀儡,他的面前是大好江山,而不是她沈如意,他冷笑一声将药丸捏了个粉碎,指尖残留着药丸粉末的鲜红之色,他冷寂寂道:“我的心意自然不用这小小药丸来证明。”

“不是不用,而是三皇子你不敢?”如意嘲讽道,说着,她又取了两粒药丸在指尖碾碎然后轻轻抹在脖颈伤口处,这个男人只顾着逼她,对她的伤口却视而不见,还敢谈心意,她曼声道,“这世间哪来的钟情丸,这不过是止血疗伤的药丸罢了。”

莫离云的脸色瞬间又变了几变,恨恨道:“你骗本王?”

“臣女不过是想试试三皇子的心有多真罢了,因为三皇子可是打着爱的名义来救臣女的,臣女怎能不给三皇子一个在臣女面前表白的机会?”她轻叹一声,“唉!只可惜三皇子太叫臣女失望了。”

莫离云的心翻江捣海般的忧惶难受,她的心思他的确难以掌控,若是寻常女子,他救了她,她自当应该感激涕零,而她好似看穿了他所有的一切,他感觉在她面前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一般演着并不高明的戏,这所有的一切都与他设想不一样,他心内一阵失落,几乎起了杀意,可望着她倔强而小巧的脸,他竟然下不了手,只冷哼一声道:“一个人若聪明太过,反会误了性命。”

如意点了点头道:“这句话三皇子殿下可以送给自己。”她若无其事的掸了掸皱了的衣衫,耳边又响起那阵阵呼唤之声,她与他再无话可说,若不是她身上的毒药都用尽了,她恨不能此刻就杀了他,可没了毒药,她手无缚鸡力,想杀他便是万难,她抬眸望向那幽幽密林大声呼唤道,“来人啦!我和三皇子殿下在这里。”

她的声音回荡在密林深处,莫离云却心思难平,因为他明明听到慕容剑说她是转世重生之人,这样荒诞的话他原本一个字也不信,可若有前世纠缠,她为何会对他产生莫名其妙的敌意,难道真的有前世,他摇了摇头,只告诉自己不可能,第一次,他觉得面对一个女子,他竟然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

日影西斜,天空开始暗了下来,风一阵阵吹过,半人高的灌木丛迎风掀起一阵阵碧绿的浪,隔着重重树影,她看见有人骑马朝着她飞奔了过来,那道清隽身影融着斑驳阳光的温暖,转瞬间,他便翻身下马来到她面前,一眼瞥见她脖子处的伤痕,他又急又痛问道:“如意,你怎么受伤了?”

如意摇了摇头,“七皇子,臣女没事,只是受了一点小伤。”

他静静的忘着她,手欲拂向她苍白的脸,停在半空却又收了回来,柔声道:“快些跟我回去,父皇知道你失了踪,这会子命人四处寻你,幸好你没事,不然我……”他的话最终还是咽回了肚子里,又回眸问莫离云道,“三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离云正想回答,瞳仁却立时放大,他脸上的颜色在一瞬间惨白如雪,唇微微张着,一阵狂风略过,灌木丛中一只吊睛白额老虎忽然从林中跳了出来,那老虎发出一阵狂吼,凭空响起一个霹雳,震的整个山林都在颤动。

莫离云惊出一身冷汗,他本甩出飞刀杀了老虎,可在那一瞬间,他犹豫了,那老虎正朝着莫离忧和沈如意扑了过去,他按了按袖口的刀,只作一声惊呼,刀却未发,因为如果可以借着老虎杀了莫离忧正好可以解他心头之患,就算沈如意跟着一起死了,那也算死得其所了,他可以省却好多手段再来对付莫离忧。

说时迟,那时快,莫离忧惊呼一声:“如意,当心!”他连拿箭的时间都没有,伸手一把将如意推开,如意一个踉跄,身子往旁边一歪,顺利躲过老虎的袭击,老虎怒吼一声,强健的身体朝着莫离忧直扑而去,莫离忧差点被老虎掀翻在地,莫离忧往旁边一闪,烈风马发出一声狂鸣,不安的抬起前蹄想要朝老虎奔去。

“离忧……”如意惊魂未定惊叫一声,眼见莫离忧肩头的衣服已被老虎的利爪撕烂,一道道深入肌里的血痕怵目惊心的暴露在她的眼前,又见老虎把两只爪在地上略按了按,和身往上一跃,复又从半撺将下来,发出一声狂吼。

老虎的狂吼声,惊声漫天飞鸟,明欣和阿日阿月以及冬娘和莲青正骑着马往这边赶来,那些马一听到老虎的狂吼之声,受了惊吓,嘶鸣着撒了蹄子就开始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莫离忧一个弹跳而起,身子又往后退了十步远,伸手从背后抽出一支利箭,毫不迟疑朝着老虎射去,老虎扑了空,利箭呼啸而至,直刺入老虎的前肢,老虎咆哮,性发起来,不顾身上的箭伤,忽然调转方向朝着如意扑将过来,莫离忧大急,尽平生力气,足上一用力,身子往前一冲只飞到如意面前,只身护住了她,他欲再抽出一支箭,背后却再无箭可用,低眸看去,十余支箭在刚滚落的时候已掉落在地。

莫离云见情势不好,莫离忧已躲过一劫,倘或老虎杀不死莫离忧,他若隔岸观火,不施以援手,也无法跟父皇交待,他袖中甩出飞刀,朝着猛虎直袭而去,兴许骨子里他根本不想救莫离忧,是以那飞刀根本未击中猛虎要害,猛虎又是一阵吃痛,反倒更加凶猛起来。

猛虎的前爪几乎要搭上莫离忧的双肩,莫离忧大喝一声:“如意,你快走!”

如意被莫离忧挡在身后,她知道如果自己再成为他的包袱,他会更危险,她迈步就跑,莫离云眸间精光闪过,只要猛虎再往前一步,莫离忧或许就能成了他的口中餐,他假惺惺的一个弯身从地上捡起一支利箭,脚步微有凝滞,他似乎在等,等着看莫离忧是否能脱离虎口,他甚至想将这支利箭插入莫离忧的心脏,然后再杀了沈如意,只可惜沈如意刚才一声呼唤,说的是:“我和三皇子殿下在这里。”

他相信听到这句话的人远不至莫离忧一人,所以除了借助突然袭击的猛虎,他自己并不能出手,因为莫离忧若被猛虎杀了那是意外,与他无干,就在他迟疑的一瞬间,眼前一道蓝光闪过,如意手持莫邪剑已刺向猛虎,

他一心想着莫离忧之事,并未在意如意,因为沈如意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弱女子,面对猛虎,她有何伎俩可使,不曾想她竟有这般胆量,他又恨又怒,只面上不得发作,少不得忍气吞了,脸上却笼着深重的阴云。

莫离忧本以为自己可以应付猛虎,只不知为何他脚下一阵虚浮,一身的内力竟然使不出半点,不仅如此,他的力气好似在这短暂的瞬间已经耗尽,他已被猛虎扑到在地,唯有伸出双手去抵挡猛虎,可他已没了力气,眼前只看见猛虎的一张大口,千钧一发之际,却听到猛虎哀嚎一声,滚烫的血从猛虎的头颅直喷而出,溅的莫离忧满身全是鲜血。

莫离云惊异的看着眼前一切,那柄沾着血腥的莫邪剑从猛虎眼中直插而入大脑,猛虎立时毙命,他心头升起森然的失落,却还要故作焦虑之态将猛虎掀开扶住了莫离忧,呼唤一声道:“七皇弟,你要不要紧?”

“四哥,我没事。”莫离忧喘着沉重的呼吸声,又转头看向如意道,“如意,谢谢你救我一命。”

莫离忧的脸上满是血污,如意赶紧拿了绢子替他静面,眼里早已泪光闪动,只是她心里很是疑惑,以莫离忧的身手断不至于在一头猛虎面前这般无力,她握住他的手哽咽道:“离忧,若不是你,死的人便是我。”

“七皇弟,你没事就好。”莫离云几乎要滚下热泪了,“都怨我没用,竟然不如一个女子。”

如意眼中闪过深深的憎恶与疑虑,她的眸光轻轻从莫离云脸上扫过,别人不知道他的武功,可她知道,以他的身手断不会救不了莫离忧,除非他是故意的,况且他刚悄然探了莫离忧的脉象,莫离忧明明中了少量的软骨散,怪道刚才他那般无力,她心有余悸,从心底舒了一口气,幸好他没事。

密林里又响起阵阵马蹄声,并着声声呼唤如意知道皇上亲自寻过来了,莫离云微带着哽咽的声音喊道:“父皇,儿臣和七皇弟在这里。”

待皇上赶到时,忽一眼瞥见莫离忧浑身是血的晕倒在莫离云怀里,他心内大痛,就连脚步也不稳了起来,幸而他身边有刘凌护着,皇上急呼一声道:“离忧怎么了?”

如意还未来得及解释,只见明欣已滚下马来,满脸是泪的奔跑而至,哭道:“离忧哥哥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他是不是死了……呜呜……”

如意摇了摇头道:“皇上,七皇子没事,他身上沾的是考虎的血,他只是太累了,一时间支持不住的晕了过去。”

皇上和明欣长舒了一口声,皇上这才看见地上躺着一只猛虎,而猛虎的眼睛里正插着一柄青光凛冽的长剑,他身后鄂贵人的脸色早已变得血色全无,她原想着要来看沈如意的尸体的,根本没想到倒最后死的慕容剑,她难以置信的盯着那柄莫邪剑,而那把悬在锦梨堂的干将剑注定要一辈子孤寂了,她不要这种孤寂,她不要绝望的活在这深宫之中,她甚至不敢移动她的双眸,可她无法控制住自己,当她看到满身是血的慕容剑倒在那里的时候,

一种绝望的痛苦让她眼前一黑,她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接着就是一声惊呼:“鄂贵人……”

皇上回眸去看,只见鄂贵人灰败着脸色晕倒在宫女的怀里,他脸上全是疑惑之色,挥了挥手道:“将鄂贵人先带回去。”

皇上说完,忽一眼瞥见地上还躺着一具尸体,他眼中疑云更甚,待细眼看去,却是慕容剑,他更加惊疑,这慕容剑怎好好的会死在这里,看来这件事唯有如意,离忧和离云清楚,他赶紧吩咐人将他们几人一并带回,而慕容剑的尸体却被扔在密林深处,任凭野兽吞入腹中。

秋日的天气日渐短夜渐长,转眼间天色已暗将下来,漆黑的密林里一片荒芜萧索。天空依然有飞鸟在盘旋,扑扇着翅膀声声翠鸣,飞向回巢的路,忽地,一声鹰啸声击破长空,尖锐的叫声惊颤了飞鸟,飞鸟四散,天幕间却是战栗的阴寒。

雪白帐蓬里有明亮烛火传来,皇上一脸凝重之色端坐在正前方,他精锐的眸子从如意和莫离云身上划过,本来今晚还有篝火晚宴,如今皇上根本没有心思,皇上没心思,皇后自然也没了兴致,而玉贵妃只守在莫离忧身边,一步也不敢离开,莫离忧虽然没事,但人却还未能醒了过来,更重要的帕英莎不顾身上的毒刚解,一味的逞强竟然从马上摔落下来,虽然于性命无碍,但却摔断了腿,玉贵妃脸上愁云密布,自然更没心思,篝火晚宴便再无人敢提起了。

皇上脸色沉重,眼神却是宁静一片,其实他心底还是有一丝欣慰的,毕竟慕容剑已死,他少了后顾之忧,他轻抿了一口茶淡淡问道:“如意,离云,今天是怎么回事?”

莫离云一直注视着如意,眸色暗动,略沉了沉嗓子恭谨的将事情发生经过择其要,撮其繁的述说了一遍,如意只静静听着,他的话说的倒也让人无可辨驳,半晌,他说完,皇上低着头略略沉思片刻,略带责备对着莫离云道:“你武艺不精,在关键时刻连自己的亲人都护不了,幸而如意有胆略除掉了猛虎,否则朕怕是再也见不到离忧了。”他眸间闪过一丝痛意,又转口叹道,“幸而你脑子还不算笨,知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杀了慕容剑救了如意,今日你也算是功过相抵,朕不罚你也不赏你,你且先回去吧!”

莫离云心中冷然,父皇喜欢的还是莫离忧,他双拳紧紧攥住,骨间泛着青白之色,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儿臣告退。”

莫离云离开之后,皇上又看向沉默半天的如意淡淡问道:“如意,慕容剑与你有何纠葛,为何费尽心计埋伏在皇家围场想要致你于死地?朕倒现在都想不通他是如何进得了皇家围场的。”

如意道:“想来皇上也知道我二姐姐的事,更知道降术的事,慕容思是慕容剑的妹妹,他死在天云寨,慕容剑是来找臣女寻仇了,何况过去大夫人视臣女为眼中钉肉中刺,这纠葛由来以久,但就算臣女与慕容剑纠葛再深,也并不一定有皇上与慕容剑的纠葛深,他能成功埋伏在围场,若无内应助着他,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只是臣女一时间也不能知道这内应是谁?”

皇上眸色动了动,若有所思道:“朕赐给你的那匹汗血宝马原本该是朕骑的,慕容剑想要杀的还有朕。至于内应……”那三个字好像烫灼舌头的火苗一般烫的他有些痛,这么多年了,没有人能够将哲哲的《凤落明月》跳的那般传神,唯有鄂贵人,他几乎能从他身上看到当年哲哲舞蹈的风姿,他迷醉在她的温柔乡里,唯有这醉才能叫他忘了那深切的痛。

这么多年失去哲哲依兰朵的痛不但没有随着时间的延长而变淡,反而益发蔓延了,所以他喜欢看她跳《凤落明月》,只有这样,他才能告诉自己他的哲哲灵魂飞回来了,她的灵魂就附在了鄂贵人身体上,他知道这样的想法何其荒诞,可他愿意就这样相信,相信了,他才会觉得哲哲还在他身边陪着他,他动了动唇,沉默了下去。

如意抬眸看了看皇上,红通通的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竟是带着痛色,她虽然不敢肯定皇上想说的是谁,但鄂贵人是慕容剑献上的美人是不容争辩的事实,或许皇上已被鄂贵人迷惑说不出她的名字了吧,她心中一声叹息,一曲《凤落明月》竟成了鄂贵人复宠的法宝,想是皇上对她已经宠爱到一定的份上,今日鄂贵人密林内失声昏厥,难道皇上就不会怀疑她为谁而晕厥,她微微沉吟道:“皇上,内应的事怕是要回宫细细查才能查清,不过今日之事也非全是祸事,一来皇上除掉了慕容剑,二来皇上得了这世间罕见的宝剑……”

“宝剑?”皇上打断道,“朕得了什么宝剑?”

如意道:“莫邪剑,就是慕容剑手里拿着的莫邪剑,亦是臣女刺死猛虎的那柄利剑。”

皇上脸色大变,他一心只想着慕容剑是如何混入皇家围场的,根本未在意那柄剑,如今听如意提起,他蓦地响起锦梨堂悬着一柄干将剑,干将莫邪剑本是一对绝世情侣剑,情侣?一个可怕而又清晰的念头从心头闪过,慕容剑和鄂贵人竟是情侣,他忽然明白为何鄂贵人会突然晕了过去,并不是因为她害怕晕血,而是因为慕容剑的死,他抬了抬眸,眸底有怒意升腾,正待发作,正听高庸入帐回禀道:“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皇上阴沉着脸只微点了点头,皇后入了帐,今晚她只穿了一件极其素净的窄袖宫装,发上单簪了一朵白牡丹花,衣服上绣着清浅的淡色牡丹花,倒有几分白牡丹的端然飘逸之态,她福了福身子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如意少不得起身行了礼,皇后脸上虽然没有笑意,却是极静和的神色,皇上又问道:“皇后,这会子你过来做什么?”

皇后神色恭谨有佳,只淡然道:“臣妾想着今日虽发生了诸多事,但祸兮福所依,皇上能除掉慕容剑也算件喜事,臣妾想跟皇上讨个主意,现在时间还不算晚,不如按时举办篝火晚宴,这才也不至于冷落了旁人。”

皇上神色意味难明,他抬眸看了看皇后,也不提晚宴之事,只略略问道:“朕的皇后素来端庄大方,最善于平衡宫中各妃嫔关系,朕能得你甚为宽心,鄂贵人能得朕的欢心皇后功不可没。”

皇上说完就拿眼盯着皇后,皇后心中一凉,慕容剑之事让她心里顿生疑云,她心内一时忐忑不安起安,生怕皇上查到鄂贵人,又怕牵扯到自己,所以特地找个借口来探探皇上口风,如今听皇上如此说,她胸口一紧,面上神色却半分未改,只淡淡道:“臣妾身为后宫之主,执掌凤印,自当该好好管理后宫嫔妃,为皇上分忧,至于鄂贵人,在臣妾眼里与其他妃嫔并无二异,她能博取皇上欢心是她的福分,臣妾只要皇上高兴,臣妾便高兴,所以皇上说臣妾功不可没,臣妾当不起。臣妾只是尽心尽职让皇上高兴罢了。”

皇上脱口而出道:“朕是高兴,如今高兴的竟然连身边安着这么一个祸害都不知道。”说着,他又对如意道,“如意,你赶紧吩咐人将那柄莫邪剑拿上来,也好叫皇后见识一下这绝世名剑。”

如意正欲请辞,这后宫之事她不好多参与,如今听皇帝这般说正好找了个借口脱身,淡声道:“臣女遵旨。臣女这就告退。”

皇上又道:“如意,你这吩咐人去拿就行了,这件事与你也有关系,你在旁听着也无妨。”

如意只得命人去传,复又回了帐内,皇后脸色已开始不大好看,皇上的话里之意明摆着是疑着她了,她脸上带着几分灰败的颜色,只静静的坐在那里,语气却依旧平静,只对着皇上道:“臣妾虽不大懂,但素日里也曾听闻干将莫邪剑乃绝世名品,更是情侣之剑,皇上既得了莫邪剑,那干将剑又在何处?”

“你素来精细,难道竟不知干将剑在何处?”皇上又问道。

皇后迷茫的摇了摇头道:“臣妾不知,难道皇上两把宝剑都得了,那不如一起拿来让臣妾瞧瞧,也好只臣妾开开眼界。”说完,又对着如意道,“如意,难不成是你从何处得了宝剑进献给皇上的?”

如意淡笑一声道:“这莫邪剑却是自动送上门来。”

皇后更是疑惑:“这话怎么说?”

皇上见皇后表情不像有假,心内疑惑稍减,若皇后果真不知道干将莫邪剑,那就不一定知道鄂贵人与慕容剑暗通款曲的关系,他心内微舒了一口气,但也不肯完全相信皇后,只是从内心深处他不愿皇后与鄂贵人有什么联系,毕竟厉横一死,厉元傲大病一场,自己正好借机新晋了一批官员,厉家在朝堂之上势力大不如前,虽还存在盘根错节的关系,但到底是在自己掌控之下了,他对皇后也算是从小长到大的情份,最重要的是太后,他不忍心让太后伤心,他鼻翼微微张阖,看了一眼皇后道:“你身为后宫之主,竟然连后宫妃嫔藏有干将剑都不知道,实在失职。”

皇后惶恐的跪下身来,白皙的脸颊布着几分愧色,自责道:“臣妾请皇上责罚,臣妾竟是个睁眼的瞎子,敢问皇上这干将莫邪剑究竟是怎么回事?臣妾到现在都是一头雾水。”

皇上忽然沉了脸色,冷声喝命道:“将鄂贵人带进来。”

皇后已然明白这件事与鄂贵人必有关系,她生恨鄂贵人故意欺瞒了她,她知道鄂贵人藏有干将剑不假,如今故说不知,不过就是怕惹了嫌疑,况且她素日里于兵器上也不通,说不知皇上也不会怀疑什么,今日她听闻慕容剑劫杀沈如意不成反把莫离云一刀杀死,她心内便有疑惑,因为她知道鄂贵人安排好了人要杀掉沈如意,而慕容剑无故出现在皇家围场,那只能说明鄂贵人安排的人就是慕容剑,此时,她有些后悔自己做事不够严密,心里到底有些害怕,怕鄂贵人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牵扯上自己,她连忙道:“皇上你这般生气,难道鄂贵人犯了圣颜?这里到底不是皇宫,就算皇上要责罚,不如等秋狩后回宫再罚。”

皇上深深的望了皇后一眼,语气绝然,沉声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朕在哪儿审她罚她

都一样。”

皇后不再敢言语,若说太多反更不好,只垂首道:“是臣妾失言了。”

帐内是一时静然无声,如意心知自己故意说了莫邪剑加重了皇上对鄂贵人的怀疑,既然她这般费尽心计的想要除掉她,那必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鄂贵人是慕容剑献给皇上的女人,光这一点就是她最大的原罪,不管皇上又多么的宠爱她,但皇上心里始终存在着一根刺,如今她就要这皇上心里的这根刺狠狠拔出来,虽然痛,但拔除之后伤口才能愈合。

少顷,鄂贵人已被人搀扶了进来,一脸的悲伤憔悴之色,一双春水似的眼里还溢着几点泪光,虽穿着艳色衣装,但头上并无十分装饰,更兼钗环鬓松,衫重带垂,大有不胜懦弱之态,她原本就是个绝色,如今却有西子捧心之遗风,叫人瞧着不免心生怜意,她惶恐的跪在地下,泪光闪闪,皇上沉声问道:“你这般悲痛却是为谁?”

鄂贵人泪垂眼睫道:“臣妾不过是瞧着七皇子殿下浑身是血,还有那可怕的猛虎,臣妾自幼就怕见到血光,臣妾只是惊着了,并不是为谁悲痛。”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辨。”皇上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鄂贵人,眸里密布着重重疑云与愤怒之色,鄂贵人身子微微颤抖,她知道今日是再劫难逃,只是她心有不甘,她不想慕容剑竟会死的如此简单,他是久经沙场的大将军啊,不能战死沙场却死在了莫离云和沈如意的手里,她为他感到不值,她身上浸出一屋细密的冷汗,虽是深秋,她又衣衫单薄,但那被汗浸湿的衣衫却紧紧裹在她身上,她抬眸泪水盈盈的望向皇上,凄楚一笑分辨道,“臣妾不知皇上说的是何意,又何来狡辨?”

正在此时,高庸已在帐外接了莫邪剑,他亲自将莫邪剑奉上,那柄莫邪剑似乎刺痛了皇上的神经,他忽然一把捏住鄂贵人的下颌处,掌心却是黏湿的冰冷,眸底隐着森然的愤怒,指节握的格格作响,鄂贵人吃痛,眼里逼出更多的泪来,皇上冷声道:“朕以为是她回来了,原是朕妄想了,朕早该知道你不配,不配得到她的灵魂,更不配得到朕的宠爱。”皇上大手一用力将她生生拖到莫邪剑面前,沉声道,“干将莫邪,雌雄双剑,你和慕容剑怎么配得起这干将莫邪剑。”

鄂贵人吃痛,泪水早已模糊了她视线,心头的悲痛复又涌起,她蓦地想起慕容剑赠于她这把寳剑时所说的话:“夫为干将,妻为莫邪,我与你虽不能同生,但求与你同死。”

朦胧中,她怔怔盯着那把剑,皇上大手一推将她推倒地上,皇上从牙缝里恨恨的骂了一句:“贱人。”

“皇上,身体要紧,你休要动了大气。”皇后额头青筋微微跳动,又道,“臣妾到此方明白,那干将剑原本是鄂贵人所藏。”她眼睛略从鄂贵人脸上扫了扫,又看向如意道,“如意,你是个极细心聪颖的孩子,想必你应该早已知晓鄂贵人那里有干将剑了吧,本宫记得你曾不至一次的出入过锦梨堂。”

如意心内冷然,皇后果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付自己的机会,竟然将这脏水引到她身上,她淡漠一笑道:“皇后的心思果然细致,不过若出入过锦梨棠的人都知道锦梨堂藏有干将剑,那皇后身边的文心出入的次数可比臣女多多了。”

“文心与本宫一样倒是个睁眼的瞎子,于兵器上一无所知,即使干将莫邪剑放在眼前,若无人告之,本宫和文心也不能认出,倒是如意你如此博学多才,比本宫身边的文心聪明多了,怎么不识干将莫邪剑?”

如意颔首道:“皇后娘娘的话有理,臣女的确识得干将莫邪剑,只是这么珍贵的宝剑,鄂贵人怎么会随随便便的拿给臣女看?”

鄂贵人冷哼一声道:“干将剑明明就悬挂在墙上,何需我多此一举拿你郡主看,明眼人一看就能看见了。”

皇上看向如意道:“如意,你到底可曾在锦梨棠见过干将剑?”

“臣女不敢欺瞒皇上,臣女确实见过干将剑,就在臣女陪太后赏莲之时不小心被宫女弄湿了衣裳,臣女去锦梨棠换衣裳时无意中见到的,当时臣女也未作它想,但今日臣女又见莫邪剑,臣女方想明白了些,但心里到底不敢确定,臣女将莫邪剑献给皇上,一来是因为莫邪剑实乃世间罕见,二来也是想将臣女心里的疑惑告诉皇上。”如意声音平缓,顿了顿继续道,“臣女只是个医官,这后宫之事臣女并不该置一言片语,只是这件事兹事体大,不可不察,这件事关乎到皇上的性命,慕容剑将那匹汗血宝马送入宫中,想来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其用心不言而喻,意在皇上,只是不想皇上将那匹马赐给了臣女,慕容剑也就将计就计的要治死臣女,至于鄂贵人的事,皇上自有评判,不管她有没有涉足其中,只要皇上查清了她的心思也可明了了。”

如意缓缓向前又跪下来道:“今日臣女斗胆说出这番言论,只是因为皇上待臣女极好,臣女不敢辜负了皇上待臣女的好。”

如意的一番话虽听着平淡,却是极真实而辛辣的话语,这里人人心中有数,鄂贵人与慕容剑的事连最后一层窗户纸都要被捅破了,皇后惯是从容而雅,但此时也不由的指尖微微颤抖,倘若皇上一旦深审下去,鄂贵人若咬出她来,岂不连累自己受害,鄂贵人又不像宫中其他妃嫔家世有家人,她不过是来自苗疆的一个孤女子,如今慕容剑身死,她根本找不到掣肘她的利器,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一下,她淡淡道:“皇上,听如意之言,想来是疑着鄂贵人和慕容剑了,这件事若要查起来,怕是还往深里查,锦梨棠的宫人一个也不能漏过,这会子天色已晚,不如将鄂贵人拘禁起来,等带回宫中审问。”

如意知皇后必是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她一再提起回宫再审,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个机会除掉鄂贵人永绝后患,若皇上立时就审,她必定害怕鄂贵人会咬出她来,其实兴许是皇后多虑了,若说过去鄂贵人对付她沈如意是为了慕容剑,如今慕容剑的死与她脱不了干系,鄂贵人怕是要恨毒了自己,她怎会咬出皇后,让自己少一个最强劲的敌手,她只垂眸跪在那里,不管皇上决定如何,她都不宜再插嘴,少顷,她听皇上又道:“如意,你是个坦白的,皆因你的坦白,朕才肯信你,正因为你献了莫邪剑给朕才叫朕明白朕的身边竟暗藏着如此歹毒的女子。”说着,他目光阴郁的看向皇后又道,“皇后怕是年纪大了的缘故,精神不济,连后藏着这样的妖孽都一点看不清楚,如今还谈回宫再审,在这里审也是一样的。”

皇后闻得皇上阴恻恻的话语,自知皇上已是疑她了,她面上未露出什么,只敢把颤抖的指尖握入掌心,只把掌心掐出深深月牙印痕来,她神色带着无比的诚恳只道:“皇上训戒的是,臣妾知道了。”

一抹嘲讽而不屑的笑意从鄂贵人唇角边闪过,她恨声道:“听皇上的意思,连审都还未审就定下了臣妾的罪,臣妾哪里有错了,难道就仅凭干将莫邪剑就认定了臣妾和慕容剑之间有干情?”她蓦地抬眸从如意脸上扫过,又转而盯着皇上道,“皇上偏听偏信,只一味的听沈如意的撺掇,臣女到不知坐高在龙椅子之上的皇上还是不是皇上?”

皇上面上肌肉一紧,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恼怒,森然道:“你也不必拿话来激朕,朕只相信事实,朕只问你一句,你背后除了慕容剑可还有什么人指使?不然单凭你一个小小贵人的身份,在宫中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更不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将慕容剑安排进皇家围场,你若肯招,朕赐你个全尸,否则休怪朕无情。”

鄂贵人咯咯的笑道:“难道皇上忘了曾跟臣妾说的话,皇上说要一辈子都看臣妾跳舞,皇上还说只宠爱臣妾一人,皇上当真凉薄至此,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臣妾,臣妾不服。”

皇上淡笑一声道:“那朕就给你一个机会表白表白。”说着,一双墨色瞳仁看向如意道,“如意,你能根据人的脉像断定别人说话真假,你替鄂贵人号一号脉,朕倒要听听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鄂贵人闻言眸中闪出幽暗的冷光,直直望向如意冷哼一声道:“皇上这是在给臣妾机会吗?皇上分明是将臣妾的性命任意交到沈如意的手上,臣妾就算说了真话,沈如意两片嘴皮子一碰若说臣妾说的是假话又当如何?既如此,皇上不如直接杀了臣妾,也不必再多问了。”

皇上冷笑一声道:“你与沈如意是不相干的两个人,她为何要害你?”

鄂贵人冷汗涔涔,她一着不设防竟然说漏了嘴,她抬眸与皇上对视了一眼,只见皇上眸光如刀,她垂了眼眸连声音都低了几分:“臣妾并未说过沈如意要害臣妾。”

皇上冷哼一声逼问道:“如意既然不会害你,你若说了真话,她为何要说你是假话?”

“臣妾……”鄂贵人嗫嚅片刻。

“分明就是你与如意有仇。”皇上脱口道,“你是苗疆孤女,若不是为了慕容剑你何故与沈如意有仇,你到此时还有何话可说?”皇上脸色已是黑如锅底,怒斥道,“你和慕容剑设局要治死如意,不想到最后死的却是慕容剑,真真天理昭彰,疏而不漏,慕容剑的死原是他自作孽不可活,而你在亲眼见到他的尸体时一时悲伤过度而晕厥,朕说的是也不是?”

皇后见鄂贵人已无可辨驳,心里暗自着急,她愤怒的伸手指着鄂贵人厉声道:“本宫倒错看了,若不是如意今日揭了你的面目,本宫还当你是个好人,差点害了皇上,本宫身为后宫之主也难辞其咎。”皇后说的大义凛然,直毕毕的跪下身子又道,“皇上,臣妾自领责罚。”

皇上薄唇紧抿,俯视着鄂贵人萧瑟的面容,半晌,他冷冷道:“朕再给一次机会,说!你背后还有没有什么人?”

皇后面色益发苍白,只能一语不发,静静的跪在那里,她的心在剧烈的跳动,生怕鄂贵人说出了,就连素日里沉静的性子也急躁了两分,贴身的濡衫已被冷汗浸出一层薄薄寒意,她轻闭了闭眼,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鄂贵人惊恐愤怒到极处反溢出笑声,那笑声一声大似一声,泪水不停的从眼眶里汹涌而出,她缓缓站起身子,因是跪了久了,她的腿脚有些颤抖,几乎又跌倒在地,她一步步的走向皇上,脸上带着濒死般的艳决之色,她咬着唇,直将唇咬出血来,继而又是一声狂笑:“并没有人指使臣妾,是臣妾自己恨毒了沈如意,凭什么她一个贱丫头可以左右皇上的思想,凭什么她一个贱人丫头可以毁灭整个慕容府,凭什么她一个贱丫头可以害死慕容剑……”

她眼里带着怨毒的光,那光崩出慑人的蓝幽幽的如同地狱女鬼般的光芒,她回眸紧盯着沈如意,恨不能立时剜下沈如意那双清澈的眸子,再挖下她的心好给她的慕容大哥陪藏,她阴恻恻的笑着,“妖女,她根本就是个祸国祸家的妖女,皇上你早已被她蒙蔽了心智,总有一天你要成为沈如意手中的傀儡,总有一天你要被沈如意这个妖女吞噬了灵魂,呵呵……很好,我彝百花就等着看皇上被吞噬的一天,那样我也可以为慕容大哥报了仇了,报了仇了……哈哈哈……”狂笑之后,她的脸上全是泪,慕容剑已死,她已是生无可恋,本想着替慕容剑报了仇再死,如今已是不可能了,她口中呢喃道,“慕容大哥,百花来找你了,下一世你千万别再把百花送人了……”

她狠狠的咬了咬牙,一股苦涩而辛辣的味道弥漫在嘴里,喉间能感受到剧烈的刺痛,那股刺痛往下延伸着,她呕了一声,嘴角溢出乌色的血,她满脸是泪眼睛又从皇后身上略过,然后紧盯着沈如意,眼睛血红,绝美的脸上带着一种临死的凄厉,她阴笑道:“妖女,生前我杀不了你为慕容大哥报仇,死后便化作厉鬼日日夜夜找你索命,直到你死……”她“咯咯”的又笑了起来,那声音已是嘶哑到无力,瞬间她眼里,鼻里,耳朵里都一起流出血来,让人看着不由的毛骨悚然。

皇后惊叫一声,就连皇上也变了脸色,怔在原地,她软软的倒了下来,温热的黑血迅速晕染开来,淡色烛火下那刺目的黑血缓缓流淌成一条黑色的长河,和着她那张睁着惊恐大眼眼眶里还流着黑血的脸,让人如临地狱。

皇后的脸已惊骇到无法说话,惊惧的盯着那倒地的尸体,其实她的心却松懈了下来,不用她动手,鄂贵人就咬毒自尽了,而且鄂贵人临死前对沈如意的诅咒让她觉得快意,她握紧的拳着松了下来,又抬眸打量了皇上一眼,屋子里却是死寂般的沉静,良久,皇上咬牙道:“死有余辜!”

皇后心里蓦地一凉,皇上总是这样薄情,即使他那样宠爱鄂贵人,即使鄂贵人《凤落明月》跳的那样好,他终归还是把她送上了不归路,而自己,自己与皇上之间那点残存的情份皇上还会在乎么?倘或有一天,皇上知道自己犯下的过错,想来自己的结局并不会比鄂贵人好多些。

她将手指轻轻笼入袖内,淹没她因悲凉而颤抖的指尖,早有宫人进入帐内来清理尸体,她抬眸透过帐帘望向那无尽的黑暗,那么黑,就如那深宫里的死寂一般的黑,她的前路还有多长,或许不多久,她整个人也会被这片黑暗所吞没了吧!

不,她是后宫之主,最天纵国最尊贵的女人,是皇上的结发妻子,她不会步上鄂贵人的后尘,她脑袋里有另一个声音在叫嚣着,忽然,她觉得脑袋越来越痛,像是被什么动物的利爪刺透脑髓里用力的撕扯着,她眼前的那片黑暗一层又一层,层层叠叠铺天盖地的向她袭了过来,她身子微微颤抖着,耳边蓦地想起皇上淡漠的声音:“皇后,你怎么了?”

她立时收起惶恐的神思,转过脸,脸上已是一片静和,眼里带着深深的疲倦与苍凉,“皇上,臣妾没事,只是臣妾从未见过有人死的那样可怕,一时惊着了。”

“你若觉得不适,不如让如意替你诊治。”皇上淡淡道。

皇后身子猛地一抖,又摆了摆手道:“不,臣妾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会就好。”

“既如此,你就先回去吧!”皇上挥了挥手,又看向如意道,“如意,你也退下去,朕也觉得累了。”

“臣女告退。”如意恭敬道,走出帐篷,却是冷风阵阵,暗夜里的星光依旧璀璨,只是再亮也不过是微弱点点,照不透这墨色苍穹,亦驱不散她心底冰冷的寒意。

……

第二日,鄂贵人死亡的阴影似乎在一夜之间已消散殆尽,仿佛她是只微小的蝼蚁般死了就死了,再不会有任何人去关注半点,秋狩进行的如火如荼,帕英莎因着腿伤只能待在帐内,她赛马时从马上摔落一时间失了面子,所以很是急躁,也不肯安心养心,只管打鸡骂狗,将服侍她的小宫女用手中的鞭子抽了个遍,除了她自己从楚夏带来几个宫女,几乎没人再敢去服侍她,玉贵妃也拿她无法,只能求助莫离忧,唯有莫离忧来她才肯消停片刻。

这日傍晚,如意帮帕英莎换了药后,便和明欣一起骑马出去,马踏在丰美的青草地上,她二人兴致颇高的正谈论着什么,忽然身后响起马蹄声,二人回首望去,却见莫离楚笑眯眯的骑马走了过来。

明欣笑道:“离楚哥哥,昨儿个还见人萎靡不振的样子,怎么今儿个这么高兴?”

莫离楚一双星眸闪了闪,目光落在如意身上若有深意的笑了两声道:“我哪有什么高兴的事,狩猎猎不过太子,索性也就没了兴致,况且七弟还要陪着那个楚夏公主,我一个人倒落了单,见你两在此,就过来凑个热闹。”

明欣又笑道:“这次来了那么多闺阁千金,难道就没一个入了离楚哥哥的眼?”

莫离楚笑道:“那些女子哪比得上明欣你。”他俊眸微眯了眯又笑道,“当然更比不过如意了,有你们两个珠玉在前,其她的女子怕是无法看了。”

如意笑吟吟道:“四皇子就会贫嘴,臣女瞧着……”

“打住!”莫离楚食指放在唇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微嘟了嘟腮帮子,脸上露出不悦道,“如意,你太偏心,你唤七弟叫离忧哥哥,怎么偏跟我这么生分了,以后你也得跟着明欣一道叫我离楚哥哥才行,亏得我为你费心安排,还想给你个惊喜来着。”

“什么惊喜?”如意疑惑道。

明欣笑道:“怕是有惊无喜吧。”

莫离楚伸手指了指明欣道:“嘴狗里吐不出象牙来,我说是惊喜必然就是个大大的惊喜。”

说完,莫离楚的眼光便定格在如意身上,彼时秋光醉人,虽是落叶阵阵,但林中亦有浓郁森森的林木,放眼望去,天空那样辽阔,不由的让人心生宁静,他就这样静静的盯着她,她一身雪白衣装,迎风飞起竟好似那翩然飞舞的白蝶般圣洁美丽的让人不忍直视,仿佛周身笼罩着一层光晕般迷蒙,可那层光晕却透着清冷之色,叫他无法接近的清冷之色,他在心底叹息一声,就连她的气息也是如此的与玄洛相配,眉头轻轻蹙起,他收了神思旋即又戏笑道:“如意妹子,你这会子叫我一声离楚哥哥,我就告诉你是什么惊喜。”

如意笑了笑,一双清眸闪烁似暗夜里的寒星,她婉声笑道:“你不告诉我,我问离忧哥哥去。”

莫离楚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小妮子,又拿话来呕我,我劝你没打错了主意,连七弟也不知道。”

明欣笑嘻嘻道:“我叫你离楚哥哥,你偷偷告诉我呗。”

莫离楚正要说话,却见有人从远处飞奔而来,细眼一瞧却是莫离云,莫离云脸色不大好,勒了僵绳停下对着莫离楚道:“四弟,可找到了你了,父皇命你速去御帐。”

莫离楚眉毛耷拉下来,又道:“父皇找我有什么事?”

莫离云眸光微从如意脸上扫过,只瞧着她洁白如雪,飘飘欲仙似的,不由的怔了怔又转头道:“连我也不知道,咱们赶紧回去,怕是太子和七皇弟已经到了。”

莫离楚一听,心内松了几分,本以为自己又犯了事要被父皇责骂,既然几位皇子一起都被传召了,也必不是为了要骂他,他笑了笑道:“如意,明欣,惊喜才过一时半刻就要到了,你两个尽管睁大眼睛看着吧。”说完,便与莫离云一道绝尘而去。

明欣笑道:“也不知离楚哥哥卖的什么关子,说这半吊子的话叫人听得心里痒痒的。”

如意应道:“管他呢,既来之则安之。”

二人在外面又骑了半个时辰的马,阿日阿月一直伴随其后,寸步也不敢离开如意的身边,一路上除了遇见几只麋鹿,野兔,狐狸之外倒也没遇见什么危险,明欣还兴致高涨猎了几只野兔回去,即至回了帐内,又听冬娘和莲青回报说:“楚夏来了几个使者,还并着一位静妃娘娘。”

如意深以为异,两国之间时有往来,楚夏有使者过来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怎好好的来了一位静妃娘娘,正想着,忽见玉贵妃身边的宫女凤丫急急来报说:“福瑞郡主,不好了,帕英莎公主这会子腿疼的厉害,玉贵妃娘娘急的什么似的,你赶紧去看看吧。”

如意连忙收拾了药箱,待到了帕英莎所住的帐篷,却听到里面正哭的呼天抢地的,如意一入帐内便感觉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帐篷里多了五六个人,倒让里面显得有些拥挤,如意仔细为帕英莎诊断了发现并无异样,只道:“公主,你的腿没事……”

“放屁!”帕英莎立时打断道,“明明本公主疼的要死,你却说没事,你是不是故意要害我的?”

玉贵妃沉了沉眸子,微咳了一声道:“英莎,不得胡说,如意怎会故意害你。”

“玉贵妃,难道你觉得我堂堂楚夏公主会陷害一个三品女医官不成,公主痛的连汗都出来了,这女医官还说公主没事,本宫倒实在怀疑她的医术。”一声如薄刃般的声音似要刺破如意的耳朵,她回首望去,蓦然一怔,想不到这静妃娘娘竟是她,那个大闹寿康宫的莫静殊,她还记得她说过的那句话:“她朝我必会重踏皇宫,我要让你看看到底我配是不配拥有皇家血统。”她果然回来了,还换了另一个身份静妃娘娘回来的,看来是来者不善。

当时那个穿着宫女服装的丫头摇身一变却是锦缎华服上了身,艳色牡丹凤凰纹外裳上用七彩丝线绣着凤穿牡丹,花团锦簇的倒果真有了高贵无比的派头,她一个妃子竟然身着绣凤的衣裳,想来是得了楚夏王的盛宠,敢与楚夏皇后相比拟了,由此可见,她的性子并不沉静,甚至是拔尖要强,处处争锋的,她只淡淡道:“静妃若怀疑臣女的医术大可以找别的御医来为公主诊治,但臣女把丑话说在前头,公主摔裂了骨头,若医治不当怕是要落下残疾,这是臣女身为一个医者必须要说清的话,再者,养伤需要的是静养,不然于伤势恢复也不利,公主心情不好,静妃自当该劝着些。”

莫静殊露出轻蔑一笑,搁下手中茶盏哂然问道:“玉贵妃,难道这就是你天纵国该有的规矩,一个小小的三品女医官竟然敢置喙本宫,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威胁本宫,还是自以为是到这世上没一个大夫医术能比得过她?”她冷哼一声又对着如意道,“若公主伤势有碍,便是你无能,又或者你挟私报复公主,故意要治坏她的腿。”

玉贵妃见她这般咄咄逼人,脸上便不大高兴起来,且不论她是天纵国的玉贵妃,她还是当年的楚夏七公主,谁准许她一个楚夏妃子在自己面前这般放纵了,她拂了拂额淡声道:“如意不仅是三品女医官,也是我天纵国皇帝亲封的三品女医官,更是我天纵的正一品福瑞郡主,本宫倒未听出她话里有威胁静妃你的意思,想是静妃心思太过,想的太多,一时听歪了也是有的。”她的声音虽然极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哦?”静妃有意无意只管拨弄着食指上戴着一枚湿润泛黄的玉石戒指,然后就抬起手来,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眸自言自语道,“苍凉国送来的黄石玉果然是玉中极品,温润光滑,触肤生凉,本宫真是爱不释手呢。”

“静妃娘娘,这会子谁还有空跟你讨论玉?”帕英莎斜斜的横了静妃一眼满脸不快之色,说着又转头对着玉贵妃道,“姑姑,你怎么能帮那个外四路的沈如意说话,我可是你的亲侄女啊,难道姑姑忘了父皇交待你的话,让你好好照顾我。”她越说越悲戚,只呜咽哭道,“姑姑,你是不是嫌着我转而喜欢这个沈如意了,我知道表哥也喜欢她不喜欢我,每回来看我跟我说话总是心不在焉的,既然姑姑和表哥都嫌着英莎了,英莎这就跟静妃回楚夏去,也省得碍了你们的眼。”

帕英莎说着就要起身下床,如意只淡淡一声道:“若公主不想要这条腿了,尽管下床。”

帕英莎邃然一惊,正不知如何,静妃冷笑一声道:“沈如意,你先威胁本宫,现在又来威胁公主,到底是谁给了你这样大的胆子。”

如意皱眉道:“臣女所说句句属实,何来威胁,倒是静妃句句挑唆,若公主一个不设防落了残疾,静妃难道能担待的起,又或者静妃居心叵测,乐意见到公主废了一条腿?”

“好个牙尖嘴利的沈如意。”静妃冷喝一声,又看向帕英莎道,“本宫来就是要为公主讨一个公道的,公主是何等的金枝玉叶,在楚夏没哪个敢让公主受一点伤的,怎好好的到了你天纵就从马上摔下来了?本宫倒要问问你们是如何善待公主的,将公主善待到如此境状?”

玉贵妃见这个静妃句句带着刺,心里早已忍了一口恶气,只是这个莫静殊在短短一月之内便获得圣宠,皇兄几乎为了她抛却后宫三千只夜夜宠幸她一人,这女子的确有些手段,只是为人太过犀利,又毫不懂得收敛半分,她这样的性子倒有帕英莎有几分相似之处,怪道皇兄会宠爱于她,最重要的事她不仅获得皇兄欢心,还令帕英莎将她视为贴心人,她在宫中能如鱼得水,与帕英莎脱不了干系,她心头不由的升起一阵惊怒与悲凉之意,皇兄都胡闹到如此地步了,纵一个妃子来到天纵撒野。

她刚故意说苍凉国不过是警告自己,楚夏极有可能和苍凉结盟,她怒极反笑道:“莫静殊,难道你忘了你的身份?本宫可记得你是如何被太后赶了出去的,如今一朝麻雀飞上枝头,只可惜麻雀总归是麻雀,飞的再高也不会变成凤凰。”她可以允许莫静殊句句针对沈如意,但绝不能允许莫静殊放肆,别说这是在天纵,就算是在楚夏,在皇兄的面前她也不能允许这个下贱的私生女这般放肆,她脸色微红,眉间因着愤怒而紧蹙着,她转头看向帕英莎道,“英莎,姑姑待你如何想必你比谁都清楚,姑姑不是帮着如意,姑姑是帮着一个理字,你若再胡闹下去,莫非要冷了姑姑的心肠?叫姑姑伤心,姑姑盼着你好,离忧更是盼着你好,你这会子又哭又闹的难道真的不想好了,你这样倒辜负了姑姑和离忧待你的心思。”

“姑姑……”帕英莎有些犹豫起来,刚才她听了沈如意的一句话已是被唬住了,到不是她怕了沈如意,而是她太过重视自己的这条腿,若沈如意所说是真,自己变成了个残疾还如何能活,如今又听玉贵妃对她说了一番含情带理的话,她只含泪看着玉贵妃问道,“姑姑,表哥果然盼着我好么?”

玉贵妃眸间闪过一丝慈爱之色,其实说起来帕英莎着实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前的她虽然娇纵了些,但也不至于这般飞扬跋扈,不讲道理,却是个心思单纯的女子,与明欣郡主比较起来也不差什么,只是她遇到那样的事难免会改了性子,正因为此,她才纵着她,疼着她,她知道她一心喜欢离忧,只是那种喜欢只是一个孩子对一个玩具占有喜欢,并不一定是真正的爱,或许连帕英莎自己都不懂,她叹息一声道:“英莎,你不要枉做了别人的棋子,成为别人手中对付姑姑和离忧的利器,离忧自然是盼着你好,难道这会子你还要他亲自来跟你说。”

帕英莎眉间浮起一阵喜意,两颊绯红点头道:“姑姑,英莎听的话,英莎不闹了,英莎想快点好起来。”

玉贵妃见她脸上竟然是一派纯真可爱的模样,仿佛看到从前的那个帕英莎,她缓缓走向她坐了下来伸手柔柔扶了扶她柔软的发温声道:“英莎,没枉费姑姑素日里疼你,你到底是个懂事的孩子,姑姑还有句话要跟你说,论医术这宫中谁也比不过如意,你细想想姑姑的话,再回答姑姑,你的腿还疼不疼了?”

帕英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双丹凤眼眨了眨道:“这会子好像不怎么疼了?”

“姑姑虽不懂医,但也知道望闻问切,这其中的问病人起病和转变的情形,若病人说的有误,很可能导致大夫误诊。”玉贵妃已平静了脸色,只不紧不慢的说道。

帕英莎脸色一变,吐了吐舌头道:“不疼了。”

玉贵妃宠弱的伸手在她的鼻头刮了两刮,脸上溢出温和的笑道:“这会子总算说了大实话了。”说完,又看向如意道,“如意,今儿倒让你白瞧了一场笑话。”

如意淡笑一声道:“玉贵妃娘娘言重了。”说着,便将眼光放到一脸忿然之色的莫静殊的脸上悠闲闲道,“只是有些麻雀喜欢整日里叽叽喳喳的讲笑话,臣女也不介意瞧瞧。”

莫静殊的脸已涨成了猪肝色,她从小就低人一等,就算被父王带了晋西王府身份上也还是个丫头,她从来就没有一天尝过高高在上的滋味,只到她成为楚夏王的静妃,楚夏王独宠她一人,她才知道高高在上的感觉有多么的好,她可以任意将其他人践踏在脚底,只要她把帕英莎和楚夏王哄好了,就连楚夏皇后她也不放在眼里,况且楚夏皇后与帕英莎不对付,皇上早就有了废后之意,她总想着有楚夏皇后离她就不远了,这回帕英莎受伤,若不是楚夏王受了风寒,早就亲自赶来了,虽然楚夏王不能亲自来,但也对自己委以重任。

她来到天纵就是要踩底那些曾经瞧不起她的人,玉贵妃是贵妃又如何,还有那个沈如意不过就是个妖女罢了,只要楚夏和苍凉结盟,踏平整个天纵都指日可待,这些人一个个都成为亡国奴,到时她要手刃了仇人,太后和皇上一个都跑不掉,还有那个该死的平阳公主,她必要斩杀了了她们为父王报了仇。

对于帕英莎,她只拿她当个傻子对待,只要帕英莎心里有莫离忧,帕英莎就不可能不恨沈如意,依帕英莎的性子杀了沈如意都有可能,她只要做好这幕后推手就不愁帕英莎不帮她对付沈如意,还有那个玉贵妃一番甜言蜜语竟然就哄住了帕英莎,她倒小瞧了玉贵妃在帕英莎心中的地位,还有这可恨的沈如意,竟然敢讥讽她,她霍地站起身来,冷然道:“沈如意,你含沙射影的骂的又是谁?”

“臣女骂的又不是你这高高在上的静妃娘娘,静妃娘娘生个什么气,难道静妃娘娘真把自己当作了麻雀才生气的。”如意反唇相讥。

静妃咬了咬唇,本来她只是想要帕英莎装腿疼借机来捏沈如意的错处,不想这玉贵妃竟然帮着沈如意,如今她唯有下了狠手叫帕英莎变成个真残疾,到时她倒要看看这沈如意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她黑色瞳仁如点了漆般暗沉沉的,低眉沉思片刻,她未加做辩驳,只阴森森的笑着说了一句:“沈如意,英莎公主是我楚夏王手心里最珍贵的明珠,为了她的腿本宫暂且忍你三分,本宫希望你尽快治好英莎公主的腿,这样本宫也可以皇上交待了,但凡公主在你手里出了一点岔子,你应该知道后果。”

“只要静妃不弄出岔子,必然不会出岔子。”如意淡淡道。

静妃闻言身子微一颤,发上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也随之颤动,一道斜阳射入帐内正照在那步摇之上,步摇散发着夺目的金光,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但凡心思歹毒的人,口里都有个三言两语。”

“三言两语算什么,这都算是笨的,只是臣女说再多的三言两句,也不会明里暗里的调唆使坏。”如意回道。

“你?”静妃早就听闻沈如意嘴皮子利害,但也未想到厉害成这样,竟让她无话可回了,冷哼一声道,“本宫不与你计较。”

玉贵妃皱眉道:“静妃,你若果然不计较倒是英莎的福气。”

“姑姑,静妃只是口头不饶人,其实素日里她待英莎还是极好的,又与英莎脾性相投,在楚夏皇宫,英莎也只与她说的来,今日姑姑就看在英莎的面上不要再与静妃娘娘置气的,她大老远的跑来就是想替英莎出一口气,她一时生气多说了几句也是难免的。”帕英莎边说摇着玉贵妃的胳膊道。

“你呀!”玉贵妃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在帕英莎额头上戳了一下道,“姑姑真拿你无法了。”

帕英莎娇憨的依偎在玉贵妃怀里,玉贵妃却是心思难定,这次皇兄派了楚夏使者过来,与两国联姻的事脱不了干系,按她的初衷她并不希望帕英莎嫁给离忧,一则皇上忌惮楚夏王,而离忧又是楚夏王的外甥,若帕英莎与离忧成婚,皇上岂能不猜忌离忧的,二则依帕英莎的脾性也做不得离忧的王妃,她这样的性子迟早要闯出祸来,只是帕英莎心里眼里只有离忧,她未免有些忧心,她的手只轻轻抚着帕英莎的背,神思却飘远了。

如意出了帐外,漫步在秋日的密林里,这森森密林仿佛幽暗的寂静所笼罩着,秋日略带着寒冷气息的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响,风止,森林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好似在等待着那冬日暴风雪的来临般寂静无声,就如她现在这般,等待着,静心等待着毁灭了她的仇人一般,她抬眸望向天空,天空已黯淡下去,深吸一口气,却是清新而又冷冽的感觉,忽然,她又听见一声急促的马蹄声,那声音好似带着某种熟悉的感觉,她回眸望去,惊呆在那里。

暮霭下,他正骑在马上朝着她飞奔而来,他的脸远远瞧着几乎是白的透明,雾色沉沉笼罩在他的身上,他整个人都是莹白如雪的,那一双琥珀色琉璃眸融入刻骨的媚惑和不入凡尘的清冷,他的声音带着几许激动的欣喜:“酒儿……”

“玄洛……”她飞奔着迎接了上去,他翻身下马来到她面前,两两执手相对无言,良久,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又细细将她打量一番,“酒儿,你有没有事?”他的手掌贴在她额头是冰冷而柔软的,她甚至能感到他掌心里的细纹正密密蜿蜒贴伏在她额头之上,她抬起清澈的眸子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玄洛小子,你跑这么快做什么?”一道明晃晃的金光闪过,都穆伦骑着马飞奔而来,他从马上跳了下来,阿日脸上一红,心莫名的跳的剧烈,都穆伦脸上带着诧异之色,只问道,“如意,你怎么会没事?”说完,又不相信的问阿日道,“阿日,如意伤着没?”

阿日摇了摇头道:“没。”

如意疑惑道:“难道你盼着我有事?”

都穆伦朗声笑道:“你没事就好,害得玄洛担心恨不能立时插了翅膀飞了过来寻你,平日里他骑马都赛不过我,今日倒叫他领了先。”说着,双手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必是莫离楚哄着我和玄洛过来的。”

如意闻言方想起莫离楚先前跟她说的惊喜,正要说话,都穆伦又抢先道:“奶奶的,莫离楚那死小子竟然飞鸽传说给玄洛和我,说如意你遇了险受了伤还差点性命不保,玄洛和我一接到信立马就赶了过来,谁知他竟是唬人的,待会找到他必要捶他一顿方可解气,害得我一路心急火燎的赶过来,白担了一场。”

玄洛一笑对之:“白担心了总比酒儿出了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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