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天也不早了,去外头找小宝回来吧。”九爷说,“嗯。”花殇雨点头答应着出了屋。“好了。”九爷咳嗽了一声站起身,他抬起眸看着我:“秋天山里风大,把门关上吧。”我关好门回到屋里,九爷已是站起身来了,他望着祠堂里的雕像喃喃念起来:“阴阳相合,同心相锁。”他回头看我和诺璃,他不住的点头,又念起来:“对了,对了,这次对了。”“好了。”他顿了顿:“把东西拿出来吧。”
“嗯,古苗的尸文,倒是很有些年头没见了。这年头的年轻人,恐怕连见都没见过咯。”九爷将铜片举在眼前,神像前的烛火影影绰绰的闪耀,铜片上的文字看上去似乎比先前蠕动的更快,更加的富有生机,像是悠久的古物被注入了生命再度复活。九爷取过一张白萱,取出一方古砚,他向我一声低喝:“来,研墨。”
“得嘞。”九爷将笔在轻搁好在烟台上。字体苍劲细长,一如行云流水般不着痕迹,九爷将纸交到我手里:“看看吧。”纸上写着的是首短短六行字的小诗:失去生命的枯骨上;金乌尾羽拂扫过足迹;指引道路的夜瞳;暗夜遣送他的亡灵使者;越过命运的锦帛;驻步于众神的殿堂。
哟,看看,这铜片不愧是从木家小姐手里弄来的,木家到底是大家,这诗多有文化气质哪,那敢情就跟雨涵似的,那叫以漂亮,你说这栽在刘二宇个富二代混小子手里不是浪费么!……咳咳,这怎的就跑偏了呢,哥是说啊,这不触景生情么,都好些日子了,哥还挺想念刘二宇和他女朋友……不,这会儿得说,是他家两口子的。
我把这诗反复欣赏的好几遍,嗯,看着用词,看着韵律,果然是绝世佳品,我陶醉的闭上眸,可惜……咋的就是瞅不明白意思呢。
“九爷……”诺璃不耐烦的望着九爷,可话还没出口,九爷一吹胡子一瞪眼却又是二话不说将之喝住。“年纪轻轻,别遇上什么事就问。”“也对……”骤然的沉默:“九爷您当初若能说明白,也就不会发生那种事了。”诺璃的语调突然拔高了,像是忍耐已久的爆发,她愤愤背过身,夺过九爷递给我的纸条,她的声音低哑,草草的回头看我:“我去外头透透气,看看能不能想到什么线索。”“诺……”我伸手要拦,反被她一手推开,我不知所措的看着她的背影,“得了。”九爷无谓的笑道,上前拍拍我肩膀凑到我耳边:“别担心了,没事儿,小姑娘就爱这样嘛。”
他又展开一张白萱,并将铜片放置在正中。“来。”他神秘的向屋里剩下的我们几个招手:“我敢打包票,你们几个小伙子肯定没见过。”“咳咳,我也出去看看,那些货色没准就跟着我们,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张煜毫不感兴趣的起身,他在我身边微微停下步伐:“你找的人,我看都和你一样不靠谱。直接出发得了,这一路的倒霉事,也该是个头了。”他说罢冲屋里摆了摆手:“你们慢慢聊。”
“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的,越来越不好伺候哟。”九爷没好气的哼哼了一句,“这门手艺,现在恐怕是早已失传了。”他回身一边将屋里唯独的那盏忽闪着老旧橙黄色光芒的灯泡熄灭,山野深处月光皎洁,透过厚重的暗色窗帘,隐约能看清祠堂香炉旁被风吹起的粉尘,将那被用净水重新擦拭过的铜片一同照的发亮。
“看好咯,你们这辈子,应该也就能看到这一次了。”九爷回到桌旁,口吻略带着些得意,边说边用小刀割开手指,深红的血水顺着铜片微微凸起的顶端滑落,在宣纸上点缀下如梅花盛放般热烈的场景。清水缓慢的注下,血水冲散弥漫,将薄如蝉翼的宣纸浸透成几近透明模样。“看到了吗?”九爷看着我俩小声道,“字……?”铜片上的文字消失无形,只留下些不同四周略显光亮的杂色。“等等!”不对!没等九爷摇头,我已是猛地一怔,我死死盯着铜片的底部,几只模样大小近似蚂蚁的小虫,正从那里慢慢的往外爬, 乌黑干瘪的身体,聚集拼凑在一起的模样在纸张上像极墨痕,但在前颚迅速吸食四散的血水时,身体却迅速的肿胀,微微透出暗红的光芒来。
我一个激灵直起身,倚在桌角上缓慢的深吸了口气,我觉得头顶一阵发麻。我先前几番看到的根本不是错觉,铜片上所谓的文字,真真切切的是活物!
“这些尸虫,只有在陈年的尸首里才会见到,而且,必是僵尸。这些虫蚁自身本不可活,于幽暗之中遇血则复生,待血饮尽,于光亮之中则再僵死,就同毒蛇金蟾一般,是制蛊的产物,但只用于赶尸术法。用尸虫去干了血气而不坏尸体相貌,但尸体却随之去了血气而去了生气,便不再担心留有一口活气而成活尸,尸体下葬,尸虫再无血吸食,便也无害,这是大多尸匠都会的伎俩。”
“可要做借这些小玩意儿做尸文却着实不易了。” 九爷说着轻拉了一把身旁的灯线:“时间拿捏可容不得有一丝差错,毕竟……”灯丝“刺啦刺啦”叫唤了两声,引来一群扑闪的飞蛾。我眯着眼向桌上看去,那群尸虫吃饱喝足体型已比先前大出了数倍,浑身鲜红的几乎像要发出光芒,被灯光一照也同屋顶盘绕的飞蛾一般剧烈的跳动起来。九爷的目光沉了下来:“这种尸虫虽可僵睡千年不亡,但一旦在吸食完血液未消化完前遇光,则必死无疑。”
那些尸虫渐渐停止了蠕动,软软趴在宣纸上,我似乎能听到那冰冷的充斥着鲜血的身体在灯光下炙烤发出的声响,我默默看着那些虫蚁化作一滩滩浑浊的血水,“能拿捏好黎明破晓前的一秒钟时间,以血做字,喂食尸虫,在破晓的瞬间让之僵化。能算的这么准的,我曾以为也不过是书文里一句可有可无的记载,毕竟,要做到如此,并不在人,而是在算天。这样的人,可不是你……”他瞥一眼黄符:“这样道法尚浅的晚辈。”他又看一眼我:“或是你,这样徘徊阴阳的小吏。”他哈哈大笑起来:“就算是老夫这样摸爬滚打了半世的老头,对付这样的高人,也只是稚若孩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