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说完,阁楼内一片寂静,久久未有声响。突然,只听得背后一下触地之声,静休转头一看,一名长须长眉的老和尚站在了背后。老和尚举着手中的佛珠,道:“阿弥陀佛,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既然能参悟如此之多,实在让道隐汗颜。”静休道:“大师客气了,弟子信口胡诌,切勿放在心上。”道隐道:“你只是观读一些趣闻轶事便能悟出如此多道理,而我研习无数佛学经典却仍置身泥潭,实在是相形见拙。你能自由出入藏经阁,想必也是行柯方丈特许的吧。”静休道:“正是方丈师傅特许,我才能在这里看到这么多趣闻轶事。不过现在故事看得差不多了,着实无聊,所以这才好奇到了这里。”道隐笑道:“罢了罢了,听你这么一说,我等倒是显得狭隘,今后这六七层阁楼你就随意上来吧。不过这里的东西都是先人们的遗物,处于对他们的尊重,你还是不要擅动得好,不过我相信你也非那不尊师重道之人。”静休一听,大喜道:“真的啊,那就多谢大师了。”说完便转过头再一次看了看那琉璃盒,道:“从小听师傅说,这琉璃盒乃是佛门盛装舍利子之用,今日一见果然美妙,只可惜我不能拥有一个如此美物。”道隐道:“空相寺内每代僧人只要上了八十岁,就会配发一枚琉璃盒(因为只有高年岁的僧人死后才能练出舍利子),目前空相寺内上了该年岁的也就老衲一人了。”说着,道隐从胸口掏出了一个琉璃盒,递给静休道:“既然你喜欢这物件,我便将他赠予你吧。”静休惶恐道:“大师,这琉璃盒乃是将来盛装你舍利子所用,怎能轻易送我呢?”道隐笑道:“今日被你一席话点破我修行之道,胜过我苦修十年。倘若将来我有幸得道了,也就不在乎这些俗物了;如果未得道而先逝,那也没必要遗留何物在人世了。你就收下吧,就当我们今日一见如故的见面礼。”静休一听,喜出望外,结果盒子道:“多谢大师惠赠。”说完欣喜地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把琉璃盒细细把玩了一翻,然后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自己的胸兜内。
赏完了宝物,静休又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阁楼,问道:“大师,不是说有四大金刚镇守这里吗?怎么只见你一人?”道隐道:“我们四人游走在藏经阁各个角落,除了每日取食之外,从不与人交谈。今日幸得老衲在这第六层,方才结识于你,我三位师弟,苦隐,集隐,灭隐等人正分守其他角落,所以才未曾与你一见。”静休点头道:“哦,原来如此。倒是我打搅了。行云师叔告诉我,倘若哪一天我发现你了,我就算是学有所成。没想到今日大师既然主动现身与我相见,我这可算是学有所成了?”道隐笑道:“行云说的乃是你的武学,而今日你所成的乃是你的佛法禅机。跟他所言倒是背道而驰了,不过仁者见仁,也许这也是你的造化吧。”静休道:“只可惜我这人自小对武学没有兴趣,恐怕这辈子也无法达到行云师叔的要求了。”道隐一听,脸色显得有些惊讶,随后突然右手成爪,一爪扣住静休的手腕脉门,疼的静休哇哇直叫,把脉了稍许,道隐松手道:“行空好歹也是我禅宗一代高手,为何你作为他的徒弟却一点内力也没有,难道他就没有教你一些功夫?”静休道:“我从小顽皮淘气,师傅怕教了我武功后我会侍武欺人,因此也没有让我学武的念头。再加之我也对此不敢兴趣,吃不了那份苦,所以也落得自在。”道隐叹道:“可惜啊可惜,你骨骼惊奇,悟性超凡,天生乃是一块练武的好料 ,如今你也对佛法领悟颇深,倘若再能习得我禅宗武学精髓,将来成就比及六祖也不无可能啊。”静休道:“我只是熟知一些偏门小玩意儿而已,登不了大雅之堂。再说了,修行难道就一定要习武吗?”道隐道:“我禅宗讲究的乃是文武兼修,佛法武学缺一不可。”静休道:“这就奇了,禅宗不是讲究的一朝悟道,便可成佛吗?我悟道即可,为何还要学武?”道隐道:“此话谬也!要是如你所说,达摩祖师当年就无需创立禅宗武学了。学武需融合一个人的身、行、气、意,以意纳气,以气导行,以行而动身。初学者以修身而入门,再者以身而到行;行之大成便可练气,气若能练得如行云流水,收发自如,那便能通意了。一个人倘若能达到通意的境界,便是高手了。通意之境界又分位三层,初者乃是意而再发,再者便是意发并进,最后便是武学之最高境界,发在意先。当你练到如此境界,你整个人的心境也是超凡脱俗,静如止水,再加之禅宗无上佛法修炼,便可得道也。”静休一听这些武学的言论,顿时感觉一头雾水,无聊至极,答道:“大师讲的太深奥了,我小小年纪还需多加领悟。不过听你的意思,好像是说禅宗修行必须文武双修,否则难成大器也。”道隐道:“没错,文武二者缺一不可。”静休一听,念道:“这可就惨了,看来我以后有得苦吃了。”
道隐看着静休,思索了许久,道:“静休啊,今日我与你一见如故,索性我就直呼你法号了。”静休道:“能得大师垂青,晚辈受宠若惊。”道隐道:“一直聊这些佛法,武学的,倒也枯燥了。不如我们聊聊其他的吧。”静休一听,兴奋至极,道:“好啊好啊,还别说,倘若在这样聊下去,我铁定打瞌睡了。”道隐笑道:“静休啊,你入我沙门多久了?”静休道:“我乃是一个孤儿,父母早在我襁褓之时就死于战乱,乃是师傅慈悲将我收养,从此便入了沙门,算算已经也有十年了。”道隐一听其身世孤苦,不禁感叹,道:“阿弥陀佛,当今天下四处兵燹,死于非命者,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世人在苦海中挣扎而不得解脱,实乃我佛之过。”静休好奇地问道:“天下战火横生,百姓流离失所,乃朝廷无能,藩镇割据所致,大师为何说是我佛之过?”道隐道:“佛祖创教之初衷便是教化世人,解救其脱离苦海。而如今中土佛教宗派繁杂,多门户之见,重武轻文,因此也鲜有诸如达摩、六祖之类的高僧了。倘若我佛能出一名渡化世人脱离苦海的人,那世间何来如此多生离死别的痛苦,这岂非不是我佛之过。”静休道:“大师太过自责了,修行之路本就不易,况且众生都是贪嗔痴迷的凡人,如今状况也是无可厚非的。”道隐道:“不过我觉得你倒是堪当大任之才,就不知你可愿舍身成仁,拯救世人?”静休一听,大惊道:“大师何处此言啊,我就一生性顽劣,六根不净的小屁孩,怎能拯救世人?”道隐道:“你天资聪慧,悟性超凡,倘若能认真修行,将来说不定能成为一代宗师,那时便可渡化世人脱离苦海了。”静休笑道:“佛教进入中途都数百年了,其中也不乏能人,他们都未能渡化世人脱离苦海,更何况我呢。大师玩笑了。”道隐道:“一人能为有限,当年佛祖也难教化天下人,更何况他人。不过作为佛家弟子,尽自己之所能,散播教义,助他人解脱乃是我等职责所在。”静休道:“静休见道隐如此说教,似乎有些不耐烦了,道:“大师,你看我们说着说着又说回去了,不是说聊点其他的吗?”道隐笑道:“是啊,是啊,老衲糊涂了。”
静休突然问道:“对了大师,你如此高年岁了,定是空相寺里高辈分的僧人,但我听你法号道隐,却未曾见空相寺有这个字辈,这是何因?”道隐道:“我们师兄弟四人却是是空相寺僧人,但都因各种原因看破了外界的一切俗世,遂隐于这藏经阁内,后来索性连法号也改了。我们法号根据佛家四蹄‘苦,集,道,灭’而取,‘苦’者即世间皆苦,‘集’者乃指为苦之因,‘灭’者乃指消除受苦之法;‘道’者即为去苦而得道。这四蹄很好诠释了我修行之人的一生,加之我们四人隐遁于此,遂在四蹄后面加了一个隐字,便成了如今的法号。”静休向来只看故事传奇,对这些咬文嚼字的佛理倒是一窍不通,于是摇头道:“弟子惭愧,对这些高深佛理倒是一窍不通了。不过你们四人因何看破红尘隐遁于此,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道隐默了许久,道:“红尘往事皆已为过往云烟,无需再提。”道隐似乎不愿提起往事,又怕静休询问不休,于是道:“今日我已与你聊了许久,好多年没有说这么多话了,又见你如此聪明才智,甚是欣慰。既然你与我佛如此有缘,这藏经阁你就随意吧。”静休一听,大喜道:“此话当真?第七层我也可以上去?”道隐甩了甩衣袖,转过身子漫步离开,便走便道:“即是僧人遗物,自当留给有缘之人,死藏在此只是暴殄天物。”话语说完,道隐便消失在了莹莹烛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