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起先听到徐瑞言与高安邦的对话时心中隐隐有些怀疑,并非二人露出了什么破绽,而是他们的话语太过完美无缺,高安邦的出现也太过碰巧。
他出现与徐瑞言对话,自然而然便将徐瑞言来到这人多耳杂之处卖画的破绽给弥补了,谈话间徐瑞言又坦然谈及自己是临摹做旧的行家,也让他的话听起来更可信三分。不过这在有心人眼中难免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不过内情如何李长安并不知晓,所以只是旁观,没想过多管闲事,谁料徐瑞言一转眼竟找上了他。
若高安邦是托的话,徐瑞言找的下一人理应也是托才对。李长安已感受到数道带着审视的目光,看来客栈里也有别人额怀疑他是托了,但李长安自己却知道不是。
“怎么帮忙?”李长安不动声色问道。
“不难。”徐瑞言对李长安招了招手,沙哑笑道:“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姬璇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徐瑞言并未出声,越小玉则是好奇地远远望着桌上那幅画轴。
李长安倒想看看所谓的画圣真迹是什么模样,便起身缓缓朝徐瑞言走去,来到桌前。
客栈之内,众人也都好奇围了过来,蓝袍年轻人在其中见到几位衣着华贵的,当下小声对徐瑞言道:“徐老,不妨咱们换个地儿详谈?”
“不必,就在这吧。”徐瑞言捻了捻稀疏的山羊胡,提起锡壶倒了一杯滚茶,对李长安道:“烦请少侠帮忙,端着这杯滚茶在这莲花之上三分处缓缓移动。”
他又补充道:“当然,少侠若是抵挡不得茶水滚烫便罢。”他看向旁侧围观之人:“在场诸位可有……”
“无妨。”李长安应答道,他从练脏晋入练血时,在靖道司里简直是把自己放进火炉里灼烧,哪惧区区茶水滚烫。
他也看了出来,无论这位徐老还是高安邦,亦或那个蓝袍青年人,都不是什么高手,其中最高约莫就是徐瑞言,老态龙钟却气息悠长,应当是练脏有成了。
便依照徐瑞言所说的,端起那茶杯悬在那画轴里的碧衣女子手中怀抱的莲花花苞之上,缓缓游移,手腕没有丝毫颤抖,就连水面也看不出丝毫波动。外行看门道内行看热闹,这下围观众中便有人忍不住小声赞道:“这小哥好手法!”
殊不知李长安此刻端着茶杯,却也是时刻加持着龙象术的,他全部心神都灌注于端着茶杯的右手之上,小心翼翼控制着力道。
时刻加持龙象术对他来说是一种修行,既然已开始,便没有因为其他事半途而废的道理。
众人屏息凝神,将目光凝聚于李长安手下的画轴,奇怪徐瑞言为什么要李长安这么做。
茶杯缓缓散发着热度,紧接着,那碧衣女子怀抱的那朵花苞竟轻轻一颤。
蓝袍青年人瞳孔一缩,只道是自己眼花了,连忙擦了擦眼睛。
待他擦完眼后,那花苞就已绽开一分。
围观众人哗然惊呼,紧接着,李长安茶杯遮挡之下,那朵嫩粉色的莲花就在画轴里碧衣美人的怀抱中缓缓绽开了。
“真正的莲花美人图,冬日之时,美人怀中莲花会合上,入夏后花苞便会绽开,而岑昌拿去的那副……一年四季莲花都是绽开的。”徐瑞言沙哑的叹息声让众人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他又淡淡道:“如今尚未入夏,用茶水热力催逼,倒也能让莲花盛开。”
蓝袍青年人此刻心中怀疑尽去,又见边上人群中许多人已大为意动,当即暗暗后悔,自己若早能果断些将这画拿下,也能省了跟人争抢。
李长安也知道了徐瑞言要用热力催逼此画,为何不直接用那茶壶,茶壶过大,若放在莲花上就会把那莲花开放的过程给遮挡了。
就在这时,李长安分神之下,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李长安当即心道不好,他方才被那莲花吸引注意,一时便没能掌控好龙象术带来的两千斤力量,而眼下茶杯已在他手中化作碎片,那滚烫的茶水则从他指缝间泻下,直接浇灌在画轴上。
众人包括徐瑞言在内,齐齐惊愕莫名,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他登时便迅速抄起画轴一抖,用巧劲将茶水抖开,随后再将画轴铺于桌面之上,只是那美人的脸与绽开的莲花却已被滚茶渗透,化作了莫可名状的片片彩色泅痕。
“我的画!”徐瑞言如被捏住脖子的公鸡一般惨叫一声,手指颤抖指着李长安,“你,你……”
李长安看着那已一片狼藉的画,知道说什么都无用,只叹道:“这画价值几何,我赔便是。”
那蓝袍年轻人怔怔看着这一幕,又惊愕又痛惜,他指着长安鼻子厉声喝问:“你做什么!若非故意如此,好端端的茶杯在你手里怎就坏了!”
“这画画得真好看,得值不少钱吧。”一边越小玉拉了拉姬璇衣角,小声问道。
“嘿嘿……”姬璇非但不担心,反而幸灾乐祸吐了吐舌头,“师弟闯祸咯。”
徐瑞言连连叹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李长安一番,冷声道:“你如何赔得起?”
李长安疑惑地皱了皱眉,徐瑞言说是爱画之人,眼下莲花美人图受损,他却看都不再看一眼,却论起赔偿来了,倒是那要买画的蓝袍青年人对着那被滚茶化开处吹了又吹,长吁短叹。
“只管报价便是。”李长安说着,心中略微犯难,他身上携带的盘缠不少,有三张千两的大通钱庄银票在怀中放着,还有些散碎银两,是离开青州之前于承一所赠,足够一路花销。但这幅画看起来价值不菲,够不够还是两说,毕竟听徐瑞言与高安邦之前的交谈,曾有个家财万贯的赵岑昌愿用全部身家来换这一幅画。
“若赔不起便去官府见分晓吧。”高安邦冷冷说道。
“当初岑昌以全部身家相赠,我都未曾将此画卖出,如何报价?“徐瑞言苦笑道:“呵,在座又有谁能像岑昌那般痴于画道,舍万金而求一画。“
“有。“一道声音从人群中响起,说话的是此前坐在李长安邻桌的那位黄衣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