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和忍着没说话，艾兰讲述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但她感觉到了他的悲伤，这些悲伤也重重地压到她心头，和今夜那突然出现并且一直无法平息的痛一起攥着她的心，令她害怕得想远远逃开，但是艾兰牢牢抓着她的手。

她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艾兰，但他这次竟然没有放过她。

“而我，被认为是那个传说中的精灵王、救世主。”艾兰平静地说。

“古树圣果成熟的那一天，女王，也就是我的亲生母亲，终于和长老会达成了一致。在那个暴雨交加的夜晚，女王亲手杀了我，不，杀了她自己的儿子——艾兰?埃路希尔，然后把他的神魂融入了圣果，再用圣果庞大的自然之力重铸了这具完美的身体。

怎么样？这个身体无论从外观还是力量是不是都很完美？那当然了，精灵圣果千年才成熟一次，我可真是荣幸啊。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估计以后也不会变，不会变老，不会变丑，真是不错啊。”他冷笑。

“他们想用这力量拯救正枯萎老去的泰达希尔，于是，每隔十年我就要给古树献祭一次，每次都要把之前辛苦积攒的力量抽取一空，然后像个破烂娃娃一样被扔在月亮井里恢复。不过，幸好我够努力，所以慢慢地献祭完以后还能剩点力量，不至于像开始一样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也许死了才更好。”

周小和心一痛，她看不得他那种绝望的表情，似乎真的认为死掉比较好的样子，她连忙找点话题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那之前你说的祭天大典是——”说到一半又忽然意识到不妥，急忙闭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艾兰却没什么感觉，他依旧淡淡地说：“恩，那次也是一次献祭，不过似乎跟以前有点不一样，我一向懒得关注那些，反正结果都是一样……不过或许因为我变强了。那次除了体力透支外似乎法力倒没什么太大变化。”

周小和一直都觉得艾兰的故事一定不会快乐，却没想到竟然如此沉重。她听着他平静的语气止不住浑身发抖，她的头痛得要命，她的心乱成一团，她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减轻他的痛苦？

“你，不要忘了我。”艾兰忽然说。

他们原本并肩而坐，而此时艾兰忽然转头看她，他微凉的手轻抚上她的脸颊。

他想，她多么好啊，和他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直爽又真诚。她那么坚强。即使在最狼狈的时候也不曾放弃。又那么善良，用她金子般的心认真帮助着她的朋友们。他们或多或少都从她身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或者友情、或者自信、或者爱，她是他们的光。在暗夜中撑起了一片温暖。

而他们又给了她什么？偏见、背弃和伤害。但即使这样，她也没有忘记初衷，她一直在努力地保护她认定的朋友。

他曾经多么厌恶这具身体，无止尽的修炼和自虐式的战斗简直是种下意识的自杀。但是他现在很想活着，还想好好地活着，他想变得更强，强到能永远保护她。

“不是有艾兰在吗，你会帮我吧？谁欺负我，你就揍他！”

她带着笑意的声音犹在耳边。

好的。即使你不属于我，我也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这时候的艾兰映着月光，夜色令他碧蓝的眼睛变成了深深的蓝紫色，而那些长久以来的喜怒哀乐都被埋藏在里面沉淀了下来。他好像突然就长大了。从那个陷在内心的泥潭而自我厌弃的少年，忽然间长大成熟，虽然这成长的代价对他来说太沉重了。

当他终于打开心门想要拥抱一个人的时候，却发觉自己要失去她了，而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他的爱。

虽然，她甚至自己都没看清自己的心。

艾兰的过往令周小和震惊，她为他所受的伤痛颤抖不已。所以当他的唇轻轻印上她的，她都忘记了反应。

他的唇微凉，带着精灵族特有的草木的清香。他轻轻碰触她的唇，小心翼翼又无比温柔，甚至带着种卑微的期待，期待她的接纳，期待她不要离去。他甚至不敢加深这个吻，而就那样浅浅的轻啄，似乎都用尽了他的勇气，他多害怕下一刻她就推开他远去。

周小和一开始忘记了反应，接着又被他眼里的深情打动了。她哪里有这么好，能值得这样美好的少年如此倾心呵护？他连紧紧的拥抱都不敢，生怕稍一使劲她就像魔法泡泡一样消失了。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温柔地、全心全意地对她。

“你愿意，永远在我身边吗？”艾兰扶住她的肩膀轻声问，他的声音在颤抖，他的手也在颤抖。

周小和很想说：“我愿意。”可她张开嘴，喉咙里却似乎梗了块石头，令她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她的头痛得像要裂开，她看着他眼睛里的光彩一点点暗下去，觉得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