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太子殿下才转身入房。坐在床边看着官向玉寂静的睡颜,指端摩挲过她的眉眼,缓缓往下,温暖的手掌覆上了她的小腹,轻轻地笑了一笑,道:“小离儿,你有了我的孩子了,你一定要保佑它,把它留住好不好?”
官向玉未回答。
第二日,老头送来药包,太子殿下亲自熬好了药,端来喂官向玉。可她睡着没有意识,那药又不是太子殿下的生血那般馨香诱人,官向玉怎么都不肯喝。太子殿下唇对唇都把药汁抵入她的喉咙了,她竟也能呕出来。
后来太子殿下无法,只好用自己的生血混着汤药,给她喂了下去。她勉为其难地喝下没再呕出。
尽管如此,官向玉身体的气泽还是在一天天发生变化。她小腹中的小生命的气泽委实是太过薄弱,和太子殿下渡给她的强大气泽比起来简直连九牛一毛都比不上。那份活泉一样的气泽,一日一日有被吞没的趋势。
可是太子殿下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什么都不能做,他不能为了孩子,把官向玉体内这么久以来积累起来的灵气都给撤回去,他不能为了孩子再一次失去官向玉。若是这一次不成,兴许他们就会生生世世都错过了。
凡事,有所重,有所侧重。
太子殿下脸色白得有几分透明,连日以来衣不解带地照顾官向玉。老头开的每一副药,他都要想方设法地让官向玉喝下,几乎是几近祈求地贴着官向玉的脸,与她耳鬓厮磨呢喃着:“小离儿,保佑孩子……我们的孩子……”
他从来不信天命,因为他觉得,天命都是给那些无能的人准备好的。因而他顺了自己的心意往后数百年、千年都在逆天而行。可是,这一刻,太子殿下却也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
这一日,太子殿下惯常地煮了药给官向玉喂下,可是才没喂两口,便见官向玉眼圈儿红了,脸色苍白,浓密弯长的睫羽在下眼睑投下花影簇簇,颤了几颤,落下了两行泪。
太子殿下手有些颤抖,极力平静着自己,把药碗放在一边,伸手去握官向玉的手腕。那股活泉般的气泽,终还是消失不见了,被她身体里的灵气所吞噬,融为了一体,都是太子殿下血脉中的瑞气祥气。
他缓缓揭开了锦被,只见官向玉那雪白的裤间,赫然晕染开来一抹艳丽无比的红。如冬日里的红梅,绽开一朵又一朵,越来越多,枝团锦簇。
太子殿下浑身都在颤抖,发凉的手指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可是怎么拭都拭不干净。他缓缓倾身下来,将官向玉牢牢地揉进怀中,凤目微红,水光闪烁,“小离儿……对不起……”
他是对不起她。他选择了她,选择舍弃他们的孩子。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后来,后来的事情,官向玉记不大清楚了。在她的印象里,只觉得连日阴沉的天气突然开阔了起来,天边落霞如火,火光满天。
明明黄昏尽了,火光映照着四周,还恍若白天。
惨烈的吼叫厮杀,污染了山谷这片纯净静谧的天地。那挥洒的血液,比落霞还要艳丽成殷。
官向玉睁不开眼,身体没有知觉,但是却能够清晰地听到外面的打斗嘶喊和兵器碰撞的声音,能够嗅到到处弥漫的腥臭,能够感觉得到天变了、满是张狂的肃杀。
兰罂谷外的伏羲八卦阵一朝被破。万丈深渊上空的浓浓雾气,被从山外吹进来的狂风给一举卷散,只留下隐隐约约的薄薄雾层还停留在古老吊桥的下方,遮住了深渊下面深不可测的光景。
武林正道,找到了兰罂教的总部,士气高涨充满杀欲地攻了进来。
兰罂教的势力早不比当年,面对人数相差悬殊的劣势,兰罂教教众只能凭着对谷中地势的熟悉,诱敌深入而奋起杀之。
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这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浩劫。对于武林正道来说,他们已经等了太久太久。当年被屠的武林门派,那么多人的身家性命,那么深的血债,总算能够在今日讨回来。
这位新武林盟主,年轻有为领导有方,一身白衣器宇轩昂,腰佩长剑正义凛然。
悬崖上空的吊桥被斩断,可武林这边早已有应对之法,一根根银钩铁索咻地飞射出去,不断有武林人士涌入,柳宸风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不紧不慢白衣翩然地稳健行走在铁索上面。
他也等了太久了。打从武林大会开始之前便筹备着,要把兰罂教一举歼灭。不管是真的兰罂教,还是假的兰罂教,只要败在他的手里,那么他的声望将无人能及,江湖地位将无人能撼动。他将会是有史以来最厉害的一代武林盟主。
因而,才有了早期武林大会将展开的时候,兰罂教教徒在江湖各处作乱行走的风声。那本是武林盟主设的局,没想到如今误打误撞,让他有机会剿灭真正的兰罂魔教。
放眼所致之处,一片血色弥漫,到处都是烈火纷扬,空气中半是血腥污浊半是皮肉被烤焦的气味。
柳宸风招来一拨柳家庄人,吩咐道:“全力搜寻官家三小姐的下落!”
一行人领命而去。然而,没行几步,突然一道看似柔软且泛着暗红色光泽的弧线破空而来,速度极快,眨眼的瞬间就已飞过。所有人都没意识过来的时候,那红色弧线自一行人当中轻巧而美丽地滑过,纤细无骨,却锐利难挡。
待弧线沾到了那些人的身,正往回收时,一行人顿了一顿,继而脖颈上呈现出淡色的血痕,痕迹越来越深,到最后一片血雾喷薄,那些人纷纷倒去。
柳宸风横眉冷竖,抬眼看去,尸体铺就的地面,星火飞扬,黑色的衣角翻卷如莲,黑色绣着沉丹色云纹的足靴走在地上,不发出一丝声响。三千发丝盈风而起,面戴玄铁辟邪半面面具,薄唇如勾轮廓清俊,狭长的凤目里不带一丝情绪,冷清而淡漠,黑衣青年广袖轻垂,从容恣意,手中凤练石所就的红线轻挽在掌心,依稀穿着一粒一粒的小血珠,形容美极。
兰罂教教主,无倾。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所有人见了他,自觉地退避三舍。
“无倾”继续若无其事地悠闲地将红线一圈圈收挽起来,白皙的指端依稀有血迹,那样刺目的红染了他的手指看起来一点也不嫌违和,反而有一种烈焰般的美。他抬眸淡淡看了一眼对面的柳宸风,嗓音清淡低沉道:“破本宫伏羲八卦阵的人,是你?”
柳宸风警戒起来,手若有若无地扶上了剑柄,道:“破阵者自有高人。”
“无倾”淡淡点了点头,唇边的笑意浅浅,道:“也是,怎么可能会是你。”
听见武林盟主被一个魔头藐视,众武林中人是敢怒不敢言,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柳宸风气势沉了下来,隐约杀意环生,他对“无倾”拔剑相向,剑光寒气凛冽,道:“谁破的阵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死在谁的手上。”
“无倾”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柳宸风,道:“本宫允你此殊荣。”
话语一落,一位是象征着武林正道的盟主,一位是另整个江湖闻风丧胆的魔头,风云突变,刀光剑影闪花了人的眼,冷锐的弧线飞手而出,两人身形飞天遁地瞬移极速,快得只能看得见黑白,看不见其出招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