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它在哪?”余通问。
“不知道。”苏羽摇了摇头。今天虽然月色明亮,但也不过能看到几丈远的地方。但是,冥冥之中,苏羽有一种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这种感觉在他一个人杀入兽群的时候,尤为明显。
“你要我怎么做?”余通对苏羽的回答毫不意外。
“你可敢与我杀入兽群之中,搏一搏?”苏羽说道。
余通望着这个全身如血人一般的年轻人,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与自信。这个满脸布满诡异符文的年轻人,面容坚毅,神色凝重,却又有一股饱经风雨的平静。与平日里那个嬉皮笑脸,爱占小便宜的苏羽完全判若两人。他忽然想到,许多年前,他也曾这般无所畏惧。这种敢在绝望中拼杀的精神似乎埋藏在每一个中州人心中。所以,他笑了笑,将满是豁口的长刀指向面前的兽潮。
苏羽心领神会,单手提剑,越过众人,径直走入兽群之中。十余头白犬在苏羽前方,如同一条条白色的魅影,为苏羽开出一条道路;而余通则紧随着苏羽,手中长刀上,尚未干涸的血肉一点点低落在地面。
苏羽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大剑,以剑身猛得拍向当先的那只犬兽。那犬兽在空中骤然停住,紧接着又以数倍于先前的速度向后飞去。一路上砸翻了五六头犬兽,也为苏羽砸出了一道两丈长的缺口。苏羽不敢懈怠,一个箭步向前,手中大剑由下自上劈出,一记上撩将眼前的犬兽劈飞。而余通紧随其后,将每一头接近苏羽身后的犬兽斩于刀下。
苏羽手中大剑翻飞,脚下无论是犬兽的尸体,还有湿滑的血迹,甚至活生生的犬兽,他都恍若未见一般,一脚踏出,不敢有丝毫停留。他知道,唯有凭借这一股锐气,他才能冲到那未知的首领面前。一旦停下,等到他的便是无数犬兽的利爪与獠牙。他靴子中早已经装满了犬兽的血浆与骨肉,如同烂泥一般,有一种让人恶心的滑腻。身上的青衫早已经看不出颜色,一层层凝固的血浆如同野兽的鳞甲一般,覆盖在上面,沉重而血腥。唯有手中的大剑锋利依旧,便是最尖利的牙齿也无法在上面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他不知道能杀多远,或许十丈,或许二十丈。他甚至忘记去计算他冲出了多远,只是一味的杀戮,跟着白犬的踪迹,向那个不知道终点的方向奋力前行。这感觉像溺水的人一般,奋力的游着,却不知道离水面还有多远。
然而,对中州人来说,在绝境中前行是一种本能。所以,苏羽任由两侧的狼兽撕咬着自己的衣裳,露出那件青丝织成的软甲;任由狼兽在自己腿上,划出一道又一道几可见骨的伤口。他不曾吭一声,眼神始终专注地盯着正前方,精准地挥出每一剑。
而身后的余通,后背上留下了不下十道的伤口。他知道自己的任务,不是保全自己,而是让两步外的年轻人可以在前行中毫无顾忌。在这一场奔袭中,他不过是一个配角,甚至他将自己的生死都寄托在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年轻人身上。年近四十的他早已经过了那个冲动的年龄,然而今夜,或许是那个礁石一般的背影又激起了他埋藏心间的火与热。他愿意与这个年轻一起,在这无边的兽潮中,为桂山镇寻一条出路。
又一步迈出,苏羽突然觉得眼前的犬兽似乎少了一些。这细微的变化对苏羽来说,不啻于天籁。他向远处望去,一头犬兽傲立在离他三丈远的街上。它不比其他犬兽高大,但没有任何一头犬兽胆敢走到它身旁一丈之内。它就那么随意地站着,一双赤红的双目,仿佛要喷吐出火焰一般。
苏羽看到了那犬兽,甚至读懂了它眼中的轻视。这三丈的距离如同天堑一般,横贯在二者之间。无数的犬兽不再像广场方向冲去,而是向苏羽涌来。密密麻麻的犬兽,如同黄蜂群一般,转瞬之间将苏羽淹没!
那犬兽头领人性化地咧了咧嘴,分叉的舌头像蛇信一般挥舞着,似乎是在嘲笑苏羽的不自量力。在这庞大的兽潮面前,个人力量纵然再强,又有什么作用?
余通心中也是一阵冰凉,最后关头,终究还是倒下了么?
然而,下一刻,那曾经让人心悸的气息又一次出现了!一个鬼族的虚影浮现在空中!这鬼族手持长剑,凌空而立,剑尖所指,正是犬兽头领的方向。
犬兽身下,苏羽右手持剑,护住身上的要害。左手则在腰间的骷髅铃铛上,另选了一个骷髅。那骷髅如刚才那个一般,张开了口,随后一道灰影没入苏羽手臂之中。原本苏羽身体上密布的鬼符文诡异的变化着,花纹变得更加繁密,而颜色也愈加的漆黑。
一股无形的气浪骤然爆发,将苏羽周身的犬兽震开。满是血痕的苏羽,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肌肤,然而,他就这么站着,双手持剑,高举过头顶。在身后那鬼影消失的瞬间,一剑挥下!
一道弧形的剑气撕开了空气。骨肉飞溅,鲜血四溢!这弧形剑气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将沿途一切阻碍它的犬兽撕成碎片。三丈长的街道,化成了一条骨肉铺就的血途!那剑气击杀了十数只犬兽,但气势却没有消减分毫,径直劈向三丈外的犬兽首领!
那犬兽首领如同失了神一般,看着那霸道的剑气从自己双目之间切入。它不明白,这个几乎血肉模糊的人,为什么还能劈出这般威力的一剑!它更不明白,为何那鬼影一出,自己竟如同被附身了一般,再不能动弹分毫!片刻之后,一道血线出现在它额头,随后,迅速地蔓延开来,竟生生将这犬兽分成了两半。
“砰”!苏羽将大剑重重地插入地上,双手拄剑而立!
“砰”!犬兽首领眼中露出迷茫,露出不甘,而后轰然倒地!
余通看着如潮水般来,又如潮水般退走的犬兽。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宛若隔世的感觉,只有满地的血肉告诉他,这一切是真的。
“走了?”余通不敢相信的问道。
“走了。”苏羽看了看街道尽头,那一抹化不开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