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后,他坐在船头,心中渐渐有苦,从储物戒中取出杉星沫的那根白玉笛子,拿在手里,一遍遍摩挲。
不由的,他神识扩散,向屋内几人看去。
这时候苏丹还没有睡去,正端着一碗水走到他父亲跟前,无比小心的喂下,她父亲此刻似乎颇有感触的摸着苏丹的脑袋,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然后就见苏丹娇笑着扑在他父亲怀里。
最后苏丹坐在床边,守着她父亲睡去,她父亲一遍遍抚摸着她的脑袋,感叹良久,他做梦也没有想过,以前娇生贵养的女儿,会有这么的懂事和体贴。这种感觉让他大慰,似乎宗破了也不过如此。船舱里气氛一时温馨无比。
看着这一切,展不歌心里不由的一抽,好像猛然灌下一坛苦药,眉宇间的凄苦彻底暴露出来。
别人家破灭,身体残缺,修为尽失,都能有如此温馨的一刻来安慰身心。
他展不歌受尽屈苦,历经艰辛,换来的却只能是独自一人坐在船头,吹着风,看着月。
这一切看起来潇洒至极,但其中的孤独滋味,又有谁懂。
就和此刻他头上那月亮,黑夜里,最醒目,最大,最美丽,但万古以来,这月亮一直都是自圆自缺,无月为伴,默默看着身边无数星辰繁琐相依,自身只能独自放光。
“难怪啊难怪,难怪古人都喜欢为你做诗,原来只有你陪着他们。就和现在只有你陪着我一样,但我不想要你陪,我想我师姐。”
“师姐,如果现在你在我身边多好,该有多好。”
展不歌抱着横笛,低着头,眉宇中掩藏的凄苦在今天晚上彻底展现,他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这样,也许,也许是船里那个可怜的海仙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吧。
今天晚上,展不歌不想修炼,只想尽情的挥洒他心里的苦闷。
这一刻,他非常想喝酒,喝烈酒,那种割嗓子的烈酒。
他还想大声唱歌,唱一个撕心裂肺,唱他个痛哭流涕。
他还想哭,想嚎啕大哭,想抱着酒坛在地上打着滚哭。
他把横笛放在嘴上,吹奏起残月念星。
现在他什么也不想管,管他是不是打扰了船里人的休息,管他会不会惊动这寂静的黑夜,他只想放声发泄。
唔唔……
如悲鸣一样的笛音,悠悠的就这样缓缓扬起,笛音婉转飘渺,不绝如缕,荡涤这黑色的夜幕,和松涛翻涌一样传递向八方,又如万壑生风,整片天地都回荡着这扬苦的笛声。
飘渺笛声越来越高亢,仿佛是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呐喊,悸动着心脏。
蓦然笛声停下,展不歌紧握笛子,猛地站起来,仰天大骂。
“我难受!我他妈一辈子没有个亲人,老子以前做特工就他妈的没人照顾,现在变成修士了,到这里了,还是没他妈一个亲人,我就该没爹妈吗?我也想有爹,也想有爷爷,也他妈的想要个亲人,我的心也他妈是肉长的,老子也是人!”
他满嘴粗口大骂着,最后指着天又骂道:“老子好不容易有了个媳妇,你他妈说带走就带走了。你倒是也给老子点补偿,你倒是也给个人来陪陪我……”
他越喊,一股挖心的感觉越浓烈,浓烈的让他几乎双眼模糊。
这一瞬间,他想大哭,不顾一切的嚎啕大哭,哭一个惊天动地。他紧紧握着笛子的手臂上,青筋迸起,难受的感觉越来越浓,好像会蔓延加深一样,越发的撕心裂肺的痛。心里头万分纠结。
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船舱口,苏丹抓着海仙的小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这里,正惊讶的看着他。
展不歌狠狠咬了咬牙,忍下一切情绪,看了身后二人一眼,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外边冷,回去吧。”
他说完就转过身,不再理会二人,背对着两人,他使劲眨巴了眨巴眼睛,又坐了下去。
在他身后,海仙二人全都诧异的看着这一刻的展不歌,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事情,这个男人怎么了,刚才那痛心的怒骂,叫人听着心里头难受不已,好像有什么天大的委屈在这个男人身上背负着一样。
无论如何她们也想象不到,白天那般狂骄,身姿傲天的伟岸少年,在晚上会变成这个模样,看着展不歌刚才难受的撕心裂肺的模样,她们心中柔软的一面全都展开。
看展不歌现在一个人背对所有人,把心里头委屈埋藏起来的可怜模样,听刚才那叫人痛心的笛声,听展不歌刚才的话,无一不狠狠拨动着她们的心弦,让她们也在这一刻感觉非常的难受,想过去安慰现在的展不歌,想把他抱起来,想像哄小孩一样哄展不歌平静下来。
但她们没有这样做的理由,过去只会更加尴尬,良久后两女神色复杂的回了船舱。
展不歌背对她们,并不知道后面的人已经回去了。现在的他,就感觉心被掏空了一样,空虚麻木。
灵船还在徐徐飞行,黑夜里,月光洒下,洒在倒在船头的展不歌身上,微风吹来,吹在展不歌的脸上,让他感觉凉凉的,有种像被人抚摸的感觉,他非常喜欢这种感觉,甚至说,非常渴望这种感觉。
最后,他意识有些昏沉,很想就这样睡去,然后他就放任自己,在感受着如母亲抚摸脸庞一样的轻柔微风吹拂中,呼声渐渐大起来,彻底睡去。今天的黑夜,也彻底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