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那是挺厉害的,我听说袁信在纪国也算是没有敌手的。”
“这一场仗打了整整三个月,双方也是有赢有输。直到纪国国君下令,要袁信在一个月之内必须结束这场战争,袁信就下了一次狠手。浣姬被追兵追到悬崖,原本是要殉国的,可是袁信把她从悬崖边拉了回来,那时候袁信的手上有伤,原本也是好得差不多了,最后也是裂开来,差点手都废了。浣姬被俘虏到纪营,一呆就是半年,那半年里面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只知道,最后浣姬是死了。”
我说,“那也没有什么,你说的一点意思也没有,算不上什么风流韵事。”
“我之所以说它是一段风流韵事,是因为浣姬死前据说还怀有一个孩子。”
“那孩子是袁信的?”
“显然是了。而且在袁信的书房里面还挂着一副 姬的画,模样和浣姬有八分相像。”
我把酒坛子还给他,“这酒还行,只是后劲不足,拿去灌醉美人应该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他笑着接过,“你虽然不错,但是这张脸恐怕是不行。”他好像是意识到他说错话了,连忙转了话题,“说吧,浣姬说了什么。”
“男人果然还是注重相貌的。浣姬的说法也许会有些出入,浣姬的父亲就是死在袁信的手里。十年前,袁信的父亲刚去世,将爵位留给了袁信,那时候袁信也才十八岁的年纪,他父亲的外房都紧盯着常家的财产,想要把他拉下来,瓜分掉常府的积蓄。当时浣姬的父亲还是外房的管事,而这个外房是留在齐国境内做事的,也并没有要求得到常府的财务。袁信上位之后,因为是孤儿寡母,地位也是岌岌可危,袁信的手段也是强硬,那些外房也都没有剩下。其实要是事情到这里也就算了,偏偏她父亲打抱不平,结果就被袁信给关起来了。她那时候还只有十二岁,第一次就这样给了袁信,袁信也没有遵守约定把她父亲放了,反而任由她父亲重病,最后药石无效,死在狱中。”
“所以她这也是报复了。”
“她也是那时候认识了黑信,她当时能从袁信手里逃出来,也全靠黑信的帮忙。那时候袁信也是动了杀她的念头。”
“黑信倒是也提了一下,大致差不多。”
我说,“那浣姬和 姬大概关系也就不大了。”
“未必。”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小白,你怎么突然对这种风花雪月的事情那么感兴趣了?”
“我也年轻过,现在老了,关心一下年轻人的风花雪月不可以吗?”
“……”
“其实是黑信让我查浣姬,所以关心关心罢了。”
小白几乎查遍了袁信的所有器物,但是一直没有找到袁信被下毒的途径,梓邢跟他说,“其实在古籍中有过一些记载,毒药并不一定是一次性下的,把其中的几味药引,分别通过不同的方式让人服下去,那么你一个个查过来也未必能查得到。”
“那怎么查比较好呢?”
“直接问下毒的人比较快。”
这言下之意就是直接问浣姬。
我坐在浣姬的对面,看着她。她好像很喜欢吃莲子,我看她吃都觉得苦,她连眉头都不皱,把一大盘的莲子都吃下去了。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的舌头没有味觉,是吃不出苦味来的。”
我点头。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 姬是我的姐姐。其他的事情我不想要告诉你。”
“其实黑信告诉了我一些,他很想你。他让公挫去查,就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个理由,让你还可以活下去。”
她笑,“还能不能活下去,对于我来说没有那么重要。”
“对于黑信还是很重要。”
她沉默了。
一整个下午,浣姬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很长,但是也很短的故事。
浣姬还是很小的时候,父亲常年不在家, 姬和浣姬是在叔叔家长大的,叔叔其实是齐国的一个偏僻的小封国的君主,父亲是不乐意坐在那个位置上,让给了叔叔。叔叔没有子嗣,把浣姬和 姬当作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来对待, 姬和浣姬都是跟着叔叔学习武艺,姐妹两个的武艺很好,但是好景不长,这个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小国灭国了,那时候浣姬只有八岁,而 姬已经十四岁了。
“姐姐不要去。”
姬紧紧抱着浣姬,“浣姬,我没有办法,叔叔的命捏在他的手里,我不得不去。”
浣姬抬起头来,满脸泪痕,“他不是好人。”
“浣姬,不管怎么说,叔叔养了我们这么多年,一直是对我们视如己出。就算是养一只畜生,也知道在危险的时候舍生也要救主子,何况是亲缘呢?就算从此之后姐姐再被人看不起,浣姬还在姐姐身边的对吗?”就连一个八岁的孩子都知道去了之后是什么样的结果, 姬为了叔叔勇敢去了,我佩服她的勇气和坚韧。
常吉看着眼前的少女,“你想好了你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我想清楚了,我希望常将军能够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我给了你想要的,你也要放过我的王叔。”
常吉大笑,“果然有王室的风范,我既然答应了你,也就不会反悔,我常吉的名号也是打着招牌,响亮得很。”
那一夜,我清楚感受到浣姬的痛苦,原来有一天我们也会知道什么叫做无奈,什么叫做身不由己,在反抗中和挣扎中知道原来我们是那么无力。
“叔叔被放出来之后知道他的自由原来是由姐姐的身体换来的,最终还是羞愧得自杀了。我第一次觉得叔叔是那么自私,他死了,难道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吗?倘若我知道最后还是一样的结果,我情愿看到王叔是在狱中带着他所有的骄傲死去,我也不要看到他是这么辜负了姐姐的努力。”
那一天,天那么晴朗,连天都没有一丝动情,连天都没有给出一份同情,是不是太可悲了。一国的国君死了,可是却没有一个像样的葬礼,不,应该说,连葬礼都没有,尸骨是浣姬和 姬收掉的。 姬跪在他的尸首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其实我一点也不会怪你,叔叔,我早知道即使你出来了,也绝对不会苟活了,对于你来说,骄傲和尊严才是你的目的。国仇家恨我是一定会报的,不会你,也会为自己。”
常吉对待 姬还算是很好,各样的东西都没有缺过,一应跟从前没有不同,可是越是这么精细的照顾,越让人觉得接受施舍之后的屈辱和不堪。贫穷之人尚知道不受嗟来之食,何况是一国的公主。每一次去谢恩就是 姬的噩梦,没见到一次常吉,都能让她回想起她的身体上所受的侮辱。 姬对浣姬说,也是对自己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机会也来得很快,虽然是个小国,但终究还是齐国的地盘,齐国派来了军队第一次和纪国打了仗,常吉原以为,他在这里驻守了近三个月了齐国都没有一点动静,应该是不会出手了,却不想齐国突袭,把纪国的军队打得措手不及,节节败退。 姬从此投入了军队,派人把浣姬送到了父亲的身边。父亲知道叔叔的事情,却没有一丝表示,也没有离开他的常家的外房。
四年之后,为了救出父亲,浣姬重复了 姬的悲剧,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宿命这一种东西的力量让她觉得害怕。
“你答应过的,只要,只要我把自己给你,你就放了我父亲,你说话不算数。”
“我是答应过,可是答应过的事情我也不一定要兑现。”
浣姬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话,“你无耻!”
袁信就这么笑着,浣姬第一次动了手,但是输了,输得很彻底,不论是气力还是武艺她都不是袁信的对手。她被软禁了起来,关在一个小阁楼里面,她曾经试图离开,可是都失败了。她想会不会就一辈子呆在这个黑暗暗的阁楼里面呢?那时候的她完全看不到自己还有将来,知道黑信的来到。
那时候他和她都不知道彼此,那一天他把风筝挂到了她的窗前,他正愁风筝会拿不下来,看到她出现在窗口,“姑娘,你能不能帮我把风筝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