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儿将声音压得更低,“我同你说了,你可千万别怕,你可知荻花苑以前住的那位,活着的时候常常照顾那些野猫,后来人没了,那些野猫仍呆在那处不肯离开,妈妈废了好些功夫,将园子里的野猫统统打了出去,时日长了,自然还是有回来的。如今这些野猫死得稀奇,园子里正传着呢,说是荻花苑以前那位阴魂不散,仍在园子里飘着。云间,你就宿在荻花苑里,可要小心。”
“真有这样的事啊。”云间也露出发怯的表情,绣儿抖了抖身子,“这城里也不安生,仍是有被割了舌头的死人,连着许多天了,咱们园子里好歹是只有些死猫,若是死了人,妈妈这生意可就没得做了。”
两人正说着,便又有名花娘过来招呼道:“霍北来的胡人使臣已经进城,正要从咱们园子下面经过呢,你们两个不一起去看看?”
绣儿一下就来了兴趣,拉着云间同那花娘一起走,醉月楼外厅的楼栏边已经挤了许多花娘,云间和绣儿来得晚了些,已经没有适合眺望的空余位置,只是汀兰在一边,一人便占了挺大一块地方。
汀兰见云间等人过来,脸上更是不悦的表情,不愿与她们挤在一处,便将那处位置给让开了。
绣儿拉着云间过去,与云间一起朝下望着,远远地看见一座虎皮顶盖的车架像个巨大的扫把一般慢慢地扫过来,百姓们听说那些胡人有些是金发碧眼的,也纷纷围出来看热闹,将中间那只大扫把衬托得异常有气派。
那扫把当头,健硕的塞外宝驹上坐着一名胡族青年,脖子下挂着好沉的一圈玛瑙宝石,腰间别着一柄灼目的金刀。青年的模样虽不似江南男子文雅清秀,但别有一番张狂的意味,许多姑娘们看到这样威武雄壮的汉子,不禁也是脸上一羞。
花楼女子们倒是还好,只是叽叽喳喳地各自议论,甚至有胆子大的,朝那马上的人挥舞彩色的绢子,一副招徕恩客的模样。
绣儿觉得有趣,手握着栏杆迟迟不肯走,不知是谁故意在云间身后推了一把,云间身体一斜,向绣儿身上歪去,那栏杆却不知怎么就松动了,云间感到有人伸手拉了自己一把,回头看到拉自己的正是子姝,还没来及说谢谢,众姑娘们惊呼起来,才发现绣儿被云间那一撞,已经连人带着松动的栏杆跌下了楼去。
这小楼虽只有两层,仍是将绣儿跌得不轻,爬啊爬也没能爬得起来,围观的百姓是不会站在青楼门楣底下的,醉月楼门前清净,绣儿这一跌自是十分地显眼。那些胡人见有人从天而降,便以为是闹了刺客,各个准备抽刀,刀子刚抽出来一半,打头那青年抬手拦下。
云间急忙从楼上下来找绣儿,绣儿摔得内脏疼,身上虽已恢复了力气,却不敢轻易爬起来,生怕伤了肺腑。
百姓们看到这场景,才不自觉地往醉月楼这边靠了靠,那高头大马的青年催动马蹄,朝绣儿走了几步,烈日底下,举头望去,轮廓恍惚。
“什么人!”青年说着怪腔怪调的南国话。
绣儿吓得恨不得将头埋到地里去,云间急忙跪下,“回大使,此处是醉月楼,小女子们俱是楼上的花娘,方才见来使威武勇猛气度超凡,一时失神,便跌下来了。”
绣儿这才紧张地稍稍抬起头,“请大使不要跟小女子计较,放过小女子吧……”
那青年想了一会儿,才将云间和绣儿的话理解清楚,旋即大笑起来,对身后那些准备拔刀的汉子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云间听到了,眉头皱了起来,扶起绣儿便往回走。
绣儿仍是害怕的,紧张地问云间,“没事了吗,那个人说了什么?”
绣儿他们自然是听不懂胡人语言的,云间曾在霍北与韩地的边壤居住,懂得一点点。方才那人说的是,南国的妓1女着实淫1荡,习惯躺着说话。
云间说:“我不知道,看他们笑了,应该没事了吧。”
绣儿道:“他们笑成那个样子,一定是在笑话我!”
“别管那些,这世间笑话咱们的人还少吗?”
绣儿听了更委屈,马上就要哭出来,“我也不是生下来就这样的,若是出生在好人家,谁愿意做花娘,我……”
绣儿终于还是哭了出来,云间看着心里一软,安慰道:“总会有机会的,说不定哪一日你就会从良了。”
说完,耳边便落进一声刺耳的冷笑,汀兰在一边讽刺道:“攀上了十三公子的高枝,大话倒是说的十分响亮,就是不知道摔下来的时候,那声音会不会比现在更响。”
云间心知方才那一推就是汀兰干的,本意是想将云间推下去,怎知倒霉了绣儿。此刻新仇旧恨全在心头,云间嘴上一挑,道:“那可不一定,我看方才那人看绣儿的眼光便有些与众不同,就是瞧上了绣儿也说不定,不如汀兰姐姐与我赌上一赌?”
“哦?你想赌什么?”
“就赌方才那大使身上的金刀。霍北郎君腰上若配金刀,便说明尚无妻室,霍北男子一生只娶一位妻子,若是看上了谁,便会以腰上金刀相赠,就赌,乞巧节上绣儿能不能拿到大使的金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