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进府,算是一件大事,师子归和师子钰都来了,就连平日鲜少在府中露面的安平侯师光,也同长公主一起并肩坐在高处。不过他没有女人家那么多客套话可说,便只是静静地将云间看着,想起云间干过的那些大事,心中暗暗感慨,韩国有女如此,想当年沈盈月和宣武将军的风华必不在她之下,然纵使天命风华,终敌不过大势所趋,这世道不怜人啊。
师子归急忙迎过来,像全不记得云间曾捅过自己一刀似得,温和地将她拉到一处坐下,轻声道:“妹妹坐下说话吧。”
云间点头,“多谢。”
恍然抬头,正迎上师子钰冰冷的眼神,唇角冷抽,讽刺道:“丑女人。”
经过这样长的时间,云间脸上的伤痕几乎已看不见了,倒是不知师子钰脸上这道伤是怎么来的。萧将军给她的祛疤伤药,倒是还剩下一些,不过云间可没有跟他分享的想法,还是让他一个人丑去吧。
长公主像没听到师子钰说话,也全然不知师子钰与云间之间的矛盾一般,左右看了看,除了茕儿一个贴身伺候的,并没有外人,便道:“你怀着身子,这事情虽未明说,陛下仍是知会过本宫的,本宫不想限制你的自由,但这皇嗣也绝不能在本宫手里有任何闪失,若是有什么照看不周,让你不舒服的地方,你也千万要体谅一些。”
“长公主殿下放心,云间不会随意走动的。”
长公主理解地点点头,“你若是想要出去的话,就让子钰陪你,他也算有些功夫在身上,遇上事情也能护着你些。”
云间堆着笑容点头,心里实际摆的却是一张黑脸,她不信长公主是瞎的,一点不知道师子钰有多讨厌自己,还说出门让师子钰跟着,还不如直接告诉她,休想踏出长公主府一步好了。
师子钰低头摆弄着一枚成色普通的玉扳指,唇角又是幽幽一笑。他这个年纪摆弄这种老成的东西,看起来就十分地不顺眼。
长公主不禁问了一句,“你手上拿的什么?”
“唔,赌坊里赢来的,母亲要看么?”
长公主皱眉,“你现在整日不是花楼就是赌坊,同那些下三滥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师子钰撇起嘴来,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这般浪荡不羁的表情,一身金红的衣,整日都打扮得跟个新郎官似得。
“母亲嫌我丢人了?”师子钰笑,“咱们家里可大大方方地住进来了一个花娘,还是个克死了全家,连夫君都……的灾星,我这点小事算什么。”
师子钰说着,便起身站了起来,招呼也不打一个,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徒留安平侯师光气得一拍桌子,想要震慑的那个人却后脑勺冲着他,压根没看到。
师子归又急忙打了圆场,说带云间去给她收拾好的房间休息,路上的时候悄悄地说,“你千万要防着子钰,他没安好心。”
云间听了噗嗤一笑,客气地说,“他只是顽皮吧。”
“他哪里是顽皮,分明是顽劣,总之你千万不要跟他单独在一处,我现在也不知,他都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云间感激地点头,“我知道你心地很好,你的话我会放在心上的。”
师子归低低地叹了口气,指着院落中的一间房,“以后你就住在这里,进去看看吧,收拾的匆忙,看看还有什么缺的,我再叫人打点。”
云间推门走进去,刚抬眼便有些傻眼,这还叫收拾得匆忙,怕是长公主为迎她入府,已经准备了有一阵吧。这房间的布局和摆设,与宸王府慕容铮的房间一模一样,就连那张琴和琴几,都原封不动地搬过来了。
云间一眼就认出这分明就是宸王府的东西,抬起头,甚至在墙上看到一副图画,正是她病得快死的时候,请了画师来为自己和慕容铮合绘的。她离开宸王府时太匆忙,那画还没有装裱好送回去呢,连这都被长公主带过来了。
云间忍不住伸手去那画上摩挲,抚到慕容铮的眉眼,抚到斜斜入画的一缕青枝,宋画师的功夫名不虚传,栩栩如生。
“很周到。”云间说。
师子归淡淡地一笑,“对了,珺王府里为你侍药的婢子也带过来了,是珺王殿下的安排。”
“哦。”他哪是安排人来给自己端药,分明是找个理由送个人进来将自己看着。
师子归道,“你先歇下吧,你刚来还十分生疏,晚膳我会叫人直接送到房里来,你凡事自便就好,我也就不打扰了。”
“好,谢谢你。”
送走了师子归,云间伸手抚上琴弦,呆在这样一间房里,看到什么都会想起宸王府中的点点滴滴,与慕容铮有关的一切。
不知他现在身在何方,吃的住的可已经习惯,心情是否一如往常的沉静。只是可惜,当初念着她要死,过往相处时情绪都太哀伤,现在她不用死了,多好啊,真想能跟他一起分享这劫后余生的欢喜。
云间脸上不禁泛起无声的微笑,身后却传来一声冷嗤,云间转身,师子钰斜斜倚在门口,将一粒核桃大的金珠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阳光从院外打进来,将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庞,刻画出清晰深刻的线条,一双杏眸已经长开,斜邪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