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和不是一件小事情,柳淳虽然跟方孝孺商定了条件,但是在许多细节上,还要推敲。别小看这些看似琐碎的事情,真正的勾心斗角都藏在这里面。
就拿最简单的称呼来说,方孝孺希望用朝廷和燕藩,凸显地位的差别。柳淳当然不会答应,他坚持用南北朝廷,这样一来,就把朱棣抬到了和朱允炆同样的高度,老方自然不肯答应,柳淳又提议,是不是可以用叔侄相称,这就是更加红果果占便宜了。
老方气得脸都青了,立刻拒绝,还痛斥不能家国不分。
最后双方总算商定,不用称呼了,直接写议和内容。总算没事了吧?
不!
在落款上,朱允炆坚持用建文年号,柳淳认为要用洪武……朱元璋虽然死了,可新君并没有得到靖难军承认,不能用建文,应该延续洪武。否则岂不是让朱允炆占了便宜。
一篇合约,光是开头结尾,就闹得不可开交,也是没谁了。
徐增寿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这么点事情,也值得吹胡子瞪眼,浪费这么大的功夫,简直是闲的!
他总算说对了,这两边的人的确太闲了,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年号不写了,只写月日,然后用印……
一份议和文书,没有抬头称呼,没有落款时间。
怎么看起来都有点荒唐,甚至像赝品,可双方为了追求名分对等,也只能如此。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从一开始,这张议和公文就是用来撕碎的。不管是柳淳,还是朱允炆,都没打算遵守。
柳淳是希望缓口气,整合各方人马,现在朱棣手下的藩王快十位了,兵马分成了许多山头,从南到北,彼此之间,差别巨大,有辽东的蒙古士兵,有云南的土司好汉……不加以整合,如何能发挥出战斗力?
而且再这么下去,整个靖难军都有被见缝插针的危险,搞不好就会崩解。
至于朱允炆这边,更想用时间来恢复元气,整军再战。
双方各自有算盘,议和的大方向确定了,但是细节迟迟没法最后敲定,两路大军也难以悉数后撤。
这就给了朱棣天赐良机。
他送给盛庸美酒和肥羊之后,盛庸立刻回敬,为了礼尚往来,朱棣竟然找了一支鼓乐队。请了许多的民间艺人。
有表演腰鼓的,有唱老腔的,甚至还有西域的胡姬。
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就来南军大营。
盛庸眼珠子都掉下来了,“燕王是何用意?”
这次是朱能来的,他已经渐渐摸到了王爷的心思。
“盛将军,背井离乡,出生入死,弟兄们都不容易。好容易息兵罢战,大家伙放松一下,听听鼓乐,欣赏老腔舞蹈,这有什么不好的。”
“不好!很不好!”盛庸红着眼睛,怒斥道:“我看你们是居心叵测,要瓦解士兵斗志,居心不良!”
你丫的还真说对了,可盛庸忘了,在他的军中,还有个玩闹呢!
“盛将军,将士们的确疲惫不堪,军营之中,多有怨气,让他们放松一下挺好的。”李景隆笑呵呵道:“我说朱将军,礼尚往来,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派人过去啊?”
朱能欣然道:“没说的。”他抹了抹下巴,很认真道:“我们军中有不少南方的将士,都很想听听花鼓戏,听听昆腔评弹……要是能送来一些人,那可是感激不尽。”
李景隆欣然答应,朱能离去。
盛庸是怒火中烧,他觉得自己压不住李景隆,就把铁铉请了过来,之前铁铉一直在洛阳,负责粮草。
他刚刚已经接到了圣旨,要暗中留意李景隆,必要的时候,把这家伙直接拿下。
铁铉有了依仗,丝毫不把李景隆放在眼里。而李景隆虽然打仗傻一点,但这些事情门清儿,他陪笑道:“铁大人,燕逆要离间我们的军心士气,固然要防范,可我们也能如法炮制。堂堂朝廷官军,面对贼寇,还没有一点底气吗?如果能说动燕逆将领,或者分化诸位藩王,让他们倒戈投降,即便是议和之后,燕逆也没有办法。我们几十万大军,寸功未立,就这么回去了,朝中的言官会放过我们吗?”
“俺李景隆不怕,最多回府闭门思过,我好歹还是个国公,可你们二位不一样啊。好歹要为自己打算,这大将领兵在外,难免受人嫉妒,回朝之后,各种非议,简直比什么都厉害……说起来,我就想到了家父……他老人家死得太惨了!”
提到了岐阳王李文忠,李景隆还抹了抹眼泪。
铁铉和盛庸互相瞧了瞧,还真别说,他们也有这个担忧,不立些功劳,实在是没法交差。
“曹国公,你觉得能瓦解朱棣的军心吗?”
“能啊!咱们人多,多派人说书唱戏的过去,再让咱们的人乔装商人,去跟朱棣部下互换有无,拿财帛贿赂,言语瓦解……我就不信,朱棣能扛得住!”
铁铉深吸口气,脸上露出了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