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手八脚拉起武大郎和武松,西门庆便埋怨道:“武道兄,你我相交,贵在知心,行这虚礼,却是忒也见外了。”
武大郎涨红了脸,半晌后方才期期艾艾地道:“这个……我也知道,西门仙兄不是在乎这些的……但是,咱心里就是下不去呀!说不得,也让俺任性一回……”
这时,武松在旁边道:“西门大官人,大哥,小弟这里有一言,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西门庆赶紧道:“二哥哪里的话?有甚么话,且请说来。”
武松便叉手道:“西门大官人和我大哥话说得稠密,我本来是不敢插口的,但小弟我外面游荡了两年,今日既有命回到故乡,只恨不得马上就到家中,收拾一桌供菜,去父母坟上,拜扫拜扫,也算是他们生养我武二一场。”
这话一说出来,武大郎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悲伤,重逢的眼泪未干,又添上了感慨的眼泪。他欢喜的是,兄弟终于长大,悟得了做人的道理;悲伤的是,虽然自己兄弟都成了器,但父母爹娘却是再不能亲眼一了。
西门庆听武松说得正大有理,急忙叉手道:“哎呀!这却是我西门庆的不是了!武道兄和武二哥兄弟重逢,也不知有多少事要办,有多少话要说,我怎能梗于其中,误了你们的家事?武道兄,武二哥,小可这便告辞了!”
武大郎忙道:“西门仙兄,你且放心,我武家家事再多,也误不了明天的功德炊饼。我武大郎百无一能,唯这个‘信’字,却还是要遵守的。待明天诸般俗事了结,我再来带我家兄弟,请西门仙兄吃酒。”
武松也道:“武二生平,素来口直,若有得罪之处,还祈请西门大官人见谅。”
西门庆谦道:“哪里哪里!武道兄,武二哥,咱们就此别过,明日再见!”
武大郎便道:“既如此,我这就领兄弟回家!”
武松一边问:“咱家还是住城里紫石街吗?”,一边替武大郎担了那副砣不离秤、秤不离砣的炊饼担子,朝西门庆一点头,兄弟二人相跟着去了。
西门庆望着武松一手扶着炊饼担子,一手拉着哥哥武大郎的高大背影,心中感叹:“这就是阳谷县的公安局长,这就是堂堂的打虎英雄!”
一边感慨着武松的孝悌忠厚,一边自己也慢慢地往回走。这一路上欣羡武大郎不尽,倒不是羡慕他骨骼凛冽,相貌清奇,而是羡慕他有那么一个好弟弟。
突然想起提到自己时,武松眼底似乎闪过一丝不屑的神色,西门庆心中禁不住便有些愀然不乐。暗中思忖,自己来到北宋的世界后,一直行得正走得端,叶道兄传授的九字真经无日或忘,大是大非上更是从未行止踏错过一步——自己已经做到了如此地步,为何武松却还是对自己隐隐有些轻视的意味?
只说是厚结武大郎,武松回乡之后,感念自己在他哥哥身上的深恩,必然是扑倒在地,纳头便拜,口称“愿为西门庆哥哥效力”,那时岂不是皆大欢喜?谁知算盘珠儿拨来拨去,今日里全然落空。
突然胡思乱想的一念游丝,居然落到了焦挺身上:“莫非焦兄弟真是坏事的母子,倒霉的扫把?”但随后反应过来,便是一阵哭笑不得。唉!这人啊!碰上事情,不是从自己骨子里找原因,却只是在旁人身上觅过错。如果这种惰性不改,甚么雄图壮志,都是他妈的一枕黄粱大梦!
为什么武松对我的态度如此冷淡呢?西门庆把自己扒了皮掰开了揉碎了细细分析,但其中的关节窍要之处,却是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
清河县另一边,武大郎也在问武松:“兄弟,我你刚才,对西门仙兄似乎有不恭之意,却是为何?”
武松笑道:“哥哥想得多了,西门大官人对哥哥的一片厚恩,兄弟便是在阳谷县,也早听说了,对他兄弟心中只有感激,若说不恭,却是说得重了!”
武大郎叹道:“兄弟,哥哥从小受人白眼,若不懂得人的眼色,哪能活到今天?再说你是我兄弟,打小时起,你甚么事情能瞒得过我去?若你心中真对西门仙兄有甚么不满处,早说出来,愚兄也能替你排解排解!”
听武大郎说得真挚,武松握着哥哥的手紧了紧:“哥哥既然如此说,兄弟我便实话实说了吧!对那西门大官人,兄弟我谈不上不恭,却也说不上尊敬。他对哥哥有大恩,兄弟嘴上不言,心上是感激的,若他有用咱们兄弟处,兄弟便是粉身碎骨,也不皱一皱眉头!可要说让我对他恭恭敬敬,心悦诚服,却是万万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