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珑的外祖苏家,祖上翰林院学士,广结善缘,在临安有着不错的名声。苏老爷早年病逝,苏老夫人出身江南世家,颇有学识,果断的让庶子女拿着颇为丰厚的钱财分家。领着两个儿子坐镇主宅,靠着嫁妆铺子生意,撑起了整个苏家。
苏元娘的爹苏大爷科举多年未中,便放弃科举做起了运输生意。考进士的运势差了几分,但做起生意来却颇有门道。
苏大爷与衢州陈家小姐早有婚约,只是陈小姐英年早逝。苏家依旧履约,陈家便将庶女陈三小姐记到正室名下,嫁进了苏家。
这陈三小姐就是苏元娘的娘亲,苏大夫人。
苏大夫人在陈家唯唯诺诺了十几年,摇身一变就成了嫡女,嫁进了临安大家。难免为人处事有些不得其法,听那旁人的说教,用严苛的法子拿捏着下人和夫君。做起事来也是小手小脚,说白了就是小家子气。好在苏大老爷为人宽和,两人倒是相处的来。
说回苏二老爷,那就是个不安分的主。从小不爱读书,喜欢东洋玩意。年纪轻轻就离家独自一人跑去福州的货船上当船员,就为了多收些稀奇的东洋货。那苏二老爷的婚事,才是苏老夫人最头疼的。门当户对的人家瞧不上苏二老爷没念过几本书,整日里吊儿郎当。稍逊些家世的姑娘,苏老夫人又没有过眼的。婚事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拖到了第三年临冬,苏二老爷行船路过恰好搭救了江南大户陆家漏水的家船,虽然货物尽散。但暴雨中苏二老爷在极尽摇晃的两船之间,将陆家人一一扶到自己的船上。陆家无人受伤。陆老爷感激之余,一口允诺将独女嫁给苏二老爷。
苏二老爷想着自己该是年纪,天赐良缘,便欣然接受。立马起身回了趟苏家,得了苏老夫人的同意。备下聘礼浩浩荡荡的就往陆家提亲去了。
陆家本以为苏二老爷不过是普通船工,倒也没有嫌弃他的出身。特别是陆小姐听完父亲死里逃生的事,更是钦佩苏二老爷临危不惧,仗义相助的品性。毅然决然待嫁。只是没曾想这小小船工竟是临安书香世家的嫡子。陆家世代为商,女儿竟能嫁作官家妇。两家欢欢喜喜就把亲结了。夫妻二人感情深厚,多年来未曾红过脸。
华珑猜想,苏老夫人大约也看中了陆家的品性,才愿意结亲。
这两段姻缘,在外人瞧来都是美谈。
只是这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极其不对付。两人的芥蒂从刚开始做妯娌就埋下了。先是苏二夫人嫁过来带的嫁妆,那就是比苏大夫人的嫁妆要丰厚许多。陆家只有一个女儿,自然想做足了排场。那光是嫁妆头尾就隔了三条街。
刚嫁进来的时候,苏老夫人倒是没什么规矩,反而是苏大夫人这个嫂子,整日里被人撺掇着给苏二夫人立规矩。
久而久之苏二夫人发现老夫人是个好相处的,便时常规矩照做,训话照听。转头就与老夫人说自己出身不好,学那文人规矩慢。这下反而显得苏大夫人太过严苛。
苏大夫人一气之下就不大管二房了,说实在的就是管不住。
苏二夫人出手阔绰,待人热情大方。平时里屋子的开销比整个苏府整月的开销都要多。苏大夫人虽然管着家,但外人只知苏二夫人,难免有些轻视苏大夫人。可这银钱都是人娘家出的。苏大夫人除非心中憋着气,别无他法。两人磕绊的过着日子。
因着都不是什么大事,所以苏老夫人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只是连累苏大老爷和苏二老爷整日两头劝慰。
苏家大夫人和二夫人不到午时便回去了,没有留饭。想必是二人也不愿同桌吃饭。苏氏留了苏元娘多住几日。苏元娘住进了华珑院子的西厢房,日日和华珑腻在一起玩耍,今日寻了丝线打珞子,明日找来金纸做花钿。邵凌来瞧过一回,看着华珑面色红润便觉得自己把苏元娘接来是做对了。
这日华珑正与苏元娘一起在窗台下谈天,碧桃在一旁给华珑绣鞋面。绛青捧着书进屋说:“按小姐的吩咐去问少爷要书,少爷二话不说就给了好几本。”说罢,就将书放在桌案上。苏元娘看了一眼便疑惑道:“你不是喜欢诗句吗?怎么看起了风物志。”
华珑支支吾吾道:诗集看烦了,就想看点别的。”
原来的邵华珑性子怯懦胆小,最喜欢躲在屋子里看诗集。
说起诗集,苏元娘好似突然想起什么来了说:“华珑,我前几日遇到陈婉如了,听说你病了她冷嘲热讽的说你是短命鬼。春宴那日你背诗赢了她,让她落了面子。她一直记恨着呢。”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华珑自然不知道这件事,只好含糊其辞道:“陈婉如?她怎么那么记仇呢。”
苏元娘是个心眼大的,愤愤说:“本来就是她先找你比背诗,输了就要与你比琴艺,她晓得你没有学过琴。这人真是讨厌。”
华珑诧异:“她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苏元娘瘪瘪嘴道:“她大伯在京上当官,就以为自己是临安贵女中的头一份。过年龙狮舞游街的时候,挂在狮头上的花,头一份的牡丹被你拿走了,她拿了山茶,心里就一直记恨着呢。”
她前世也听说一些地方龙狮舞,那些个花都是有寓意的彩头。华珑无奈,瞧过这芝麻绿豆的小事,也能人记恨上,只得笑着:“早知道她喜欢就给她了,我也不喜欢牡丹花。”
邵凌是地方官,将彩头送给华珑讨好邵凌也实属正常。
苏元娘突然凑近华珑,神神秘秘的小声说:“昨日遇见二哥,我想起一件事。你别看二哥人也是冷冷清清的惹人烦。但陈婉如原先可喜欢他了,遇到我二哥的时候眼都直了。你也别告诉旁人是我告诉你的。”
苏淮宁?
华珑没想到人模样都还没记清,就听上了八卦。
见苏元娘满脸都是“你接着问”的期待样,华珑便笑着说:“那你觉得二表哥与那个陈家姑娘般配吗?”
“陈家巴不得陈婉如飞上枝头变凤凰呢,怎么会舍得把陈婉如嫁给我二哥呢?”苏元娘低声说:“若说容貌,那陈婉如长的就那样。可若家世,二哥确实差了些。”
苏元娘往嘴里塞了果子,疑惑道:“你别说,我原以为得了这消息二伯母会高兴呢,没想到她把我二哥赶去陆家送货,上个月才回来。陈家那边也就没消息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华珑点点头道:“大概是闺中戏言罢,做不得真的。”
这种谣传多是中伤女子,若没有促成姻缘,恐怕两家就结了仇。没想到二舅母还是个如此通透的人?华珑心中有些意外。
华珑心里转了几个弯,记下了陈婉如这个名字。以后还是少出门,她可不想得罪人。
又过了几日,苏家派了苏淮宁来接苏元娘,苏元娘磨磨蹭蹭的不想走:“一回去就要看我娘与二伯母大眼瞪小眼,没有在你这有意思。”
华珑笑着说:“过两日我再让我娘去接你玩就是了。不过怎么是淮宁二表哥来接你,怀远大表哥呢。”
苏淮远是苏元娘一母同胞的大哥,苏家的长房嫡孙。
苏元娘满脸厌烦的样子,摆摆手道:“别提我那个大哥。二哥性子虽然讨人厌,但心思却不坏。我大哥那真是一个靠不住的浪荡子,整日里花天酒地,不是在酒肆就是在花楼。心里哪有我这个妹妹,让他来接我,那也得看找不找得到人?”
苏元娘惊得不知说什么好:“逛花楼?大…大舅母不管吗?”
苏元娘一脸愤恨:“就是被我娘给宠坏了,我爹说我大哥两句,我娘还要跟我爹吵呢。提起他我就烦。”
待送走了苏元娘,不多时碧桃捧了一盒洗净的枣子进来。
华珑疑惑:“不是说枣树的枣子酸涩不能吃吗?”
碧桃掩嘴笑:“小姐莫要怕,这不是府里的枣子。这是苏家送来给小姐的。还是苏二少爷指着人搬进来的。”
华珑自言自语道:“哦…许是二舅母让他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