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躺下,这一夜,花溶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这些日子,她被太后、天薇、高四姐等人轮番洗脑,尽管曾有李易安那番振聋发聩的“子孙”说,但纵是李易安,丈夫也要纳妾,心底的防线已经逐渐失守,隐隐地,总觉得自己不让丈夫纳妾,仿佛是一种罪大恶极。如今,见赵德基亲自挑选了一名侍妾送来,既有天子威逼,又有太后训斥,只想,若能令鹏举有后,纳妾就纳妾吧。
可是,无论如何被洗脑,心里只隐隐地疼痛,也不知道到底疼在哪里,只大睁着眼睛到天明。
尽管头脑昏沉,也不欲再睡下去,听得岳鹏举翻身,立刻随他起床。她刚起床走到门口,却听得一个温柔的声音:“夫人,洗脸水和早餐都准备好了。奴家服侍夫人和相公用餐……”
花溶一怔,看着家里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女子。这时,李巧娘已经亲自端着水,走过来,柔声细语说:“夫人请,岳相公请……”
岳鹏举去办公,花溶留在家里,但见李巧娘十分能干,里里外外将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花溶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冷冷看着这个家里多出来的女人。
但李巧娘却似浑然不觉,仍旧殷勤地忙里忙外,仿佛自己一来到这里就很熟悉。
快到晌午,李巧娘忙完,端一壶热茶出来,十分殷勤:“夫人,请喝一杯热茶。”
她如此,花溶倒手足无措,仿佛在别人家里做客。她心里的感觉更是不好,还没说什么,只见高四姐抱着孩子走过来,李巧娘急忙迎接上去,递给孩子一块糖果,并以高四姐的命妇称号称呼她:“高孺人安好。”
二人昨日便见了一面,李巧娘乖巧聪明,很快赢得高四姐的好感。高四姐熟悉岳鹏举夫妻的习性,便将二人的情况详细向她交代,是以她才会如此迅速了解情况。
花溶也招呼一声,李巧娘十分乖巧:“二位夫人先聊着,奴家去拿些茶点。”
她退下,高四姐才压低了声音:“岳夫人,你不妨放宽胸怀。”她和花溶熟识,又曾替花岳二人成亲大肆操办,花溶跟她的交情很好,听她此语,虽心里不舒服,便知她是好意,只说:“多谢高四姐费心。”
高四姐又说:“奴家看这李姓女子性格温顺,勤快贤淑,伏低做小,夫人但为鹏举后代着想。只要生了孩子,便归于夫人名下。鹏举性情,你也知道,重情重义,绝不会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新欢旧爱,这该如何说起?
花溶只慢慢说:“只是鹏举性子,也不知他愿不愿意……”
高四姐轻笑一声:“昨夜,奴家还和张弦商议,说岳相公痴情专一。但子女后代关系到人伦大义,不得不为祖宗考虑。岳相公是严肃之人,又和夫人历经艰辛,想必不会轻易接受其他女子,所以,还得岳夫人多多费心……”
“我可如何费心?”
“夫人得多替他们创造机会,增加岳相公对巧娘的好感。否则,以他的脾气,要何时才能圆房?”
花溶心里一阵慌乱,心想,这是要鹏举和李巧娘圆房?她这才想起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这个女子住到自己家里,圆房就成了一个十分紧迫的问题,如果不圆房,如何能生下孩子?不可能家里多了个女子,天天做家
务就能生出孩子的。
可是,要如何才能令鹏举跟她圆房?而自己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鹏举跟别个女子圆房?
高四姐但见她沉默不语,轻叹一声:“岳相公性子专一,必是不允。如果夫人能有一男半女,你二人真不失为神仙眷属……”
可是,没有一男半女,所以就是柴米夫妻了。
花溶自言自语说:“难道还要我帮他同其他女子圆房?”这话她只是想着,不曾说出来。再看高四姐,但见她一派温柔的背后,忽觉其面目十分可憎。又想起太后、天薇等,无不觉得面目可憎。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涌起如此可怕的想法,但觉四面楚歌,家里甚至住进了其他女子,自己还得强装笑脸,想着如何让丈夫喜欢上那个女人,真正和她圆房,生下子子孙孙,如此,才能成就自己贤妻的美名和美德。
她见高四姐目光殷切,只点点头说:“我会想法的。”
高四姐听得如此,大喜过望,诚挚说:“奴家跟你夫妻二人交好,唯一遗憾便是担心忠良绝后。如今见夫人如此贤德,便知上天护佑忠良,终不叫其绝后……”
自己醋妒便是让忠良绝后——如此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花溶但觉呼吸艰难,什么都说不出来,此时,李巧娘已经端着茶点出来,逗弄着小孩子。
日复一日,花溶才发现家里多了一个女人后带来的巨大变故。李巧娘善烹饪,每天能换着花样做饭,三五天不会重复,简单的饭菜到了她手里,变得那么可口。她善于沟通和交际,不到半月,便和周围的将领眷属,尤其是岳鹏举极其亲信的那些将领的眷属关系十分紧密,深受她们的欢迎。她手巧,能绣花,做出的鞋子花样成为妇女们效仿的对象。眷属们私下里,都已经认定她是岳鹏举的如夫人,知道花溶不曾生育,日后,她若生下儿子,母凭子贵,虽不说取代花溶地位,但受丈夫宠爱是必然的。当时,将领三妻四妾非常寻常,即便是军中这些有功名的将领,也大多有侍妾,因此,众人对李巧娘便分外青睐。
李巧娘自己却并不以此骄矜,她如第一日来时一般着意服侍花溶夫妻,小心讨好,从不逾越半步,把自己处于一个奴婢的地位。
起初,岳鹏举常常在外公安,晚上回家有妻子陪伴,并未意识到家里发生了多大的变故。直到有一****早归,听得一阵琴声。他被这琴声吸引,走近了,却是李巧娘在弹琵琶,琴音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