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爷爷不能陪你过了。”
“爷爷！我……”
少年有些激动，想要阻止爷爷说丧气话，爷爷却是哈哈一笑，拦住了他。
“傻孩子，爷爷看得很淡。”
“可我看不淡！我不想让你死啊！”
少年低吼起来，浑身颤抖地站了起来。
爷爷无奈地摇了摇头，拉了他一把，让他坐下来：“活那么久做什么？”
“我要陪您……”
不等何空青再继续说，爷爷拉住了他，说道：“听我说，我说完你再说。”
何保得望着窗外，感受到新世纪的一切。
“人不在于活多久，很多回忆只要拥有就好。”
“活那么久，自己累，别人也累，到了爷爷这个岁数，很多事情都看透了。”
说到这里，老人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子，缓缓地开口说道：“你爷爷我觉得这辈子过得很值了。”
“你爷爷我风风光光娶了你奶奶，十里八乡，无人不佩服，即使是现在，也没有人能到了爷爷这个地步，爷爷太自豪了。”
“你爷爷的彩礼是一扇猪肉，狼皮，新布，在那个年代，没有人比得过，而且附近村子的人全部派了代表来参加。”
老人眼中充满了光亮，仿佛风光大娶，是他这一辈子干过最酷的一件事。
而原本坐在病床上的少年，此时浑身颤抖，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爷爷。
那些瞬间，那些记忆中的曾经真的变成了爷爷的过去？
老人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一般说道：“你爷爷我还打死过一头小鬼子，从平城一路逃回来了。”
“跟了一群狗，它们都很听话，它们的首领叫小舔狗。后来啊，村子里闹怪物，爷爷打死了怪物，结果发现怪物是一条吃人肉的白毛狗。”
老人此刻显得很是骄傲，仿佛充满了年轻人的活力，又仿佛回到了年轻力壮的时候。
“这白毛狗生了个小狗，我看她可怜，带回了家，取了个名字叫非非，后来她和小舔狗生了个小狗，也是个女孩子，你奶奶取名榆树。”
“你奶奶特别喜欢它，经常带着它去找她的姐妹玩，哦，她的姐妹姓嬴，你可以叫嬴奶奶。”
老人的声音依旧很欢快，仿佛这段日子是他最快乐的日子。
“你奶奶生了三个儿子，你爸是老三，你大伯小时候一直很照顾你爸，所以啊，不管吵不吵架，你都要记得这点。”
“你二伯本性不坏，主要是祖奶奶从小就打他，让他知道家人的重要性。”
“不过，你爸出生的时候，你奶奶身体出了问题，那个年代刚好碰到大饥荒，又是集体大锅饭，她眼看撑不下去了。”
“被她闺蜜接走了，养了半年，身体养好了一些。”
老人的声音平静下来，充斥着无奈，似乎又回到了那段苦日子。
“后来，大饥荒越来越严重，你嬴奶奶要去江浙省了，她不放心我们一家人，就带我们一起去了江浙。”
“我们在那里待了三年多，只不过走得时候，小舔狗和非非当天没了，我们埋在你大伯家的院子里了，榆树我们带走了。”
“在江浙的三年，我们过得很好，吃得也好，你祖奶奶总喜欢吃大闸蟹，还念叨着乱七八糟的，我也没听懂过。”
“后来，那特殊的十年到了，你嬴奶奶家里特殊，怕连累我们，让我们回来了。”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回来后，发现村子里死了很多人，很多人都没挺过大饥荒，咱们家的房屋还在，虽然依旧困苦，但是能有东西吃了。”
“本以为日子会好起来，结果你祖奶奶没了，她没的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沉，什么也不知道，好像就被迷障了一样。”
“后来，我突然听到她喊了一句：孩他爹！带我回家喽！”
“我一下子就醒过来了，冲过去一看，她的门开着，你祖奶奶已经没了，脸上挂着笑，走得很安详。”
老人的脸上流下一行浑浊的泪水。
“再后来，我们一家五口人又生活了五年，你奶奶病倒了，坐月子时候留下的毛病还是没能去除，她也走了。”
“我记得走的前一天晚上，她的精神特别好，当时你爸他们三个人打了一个欺负他们的小孩，我带着去道歉了，毕竟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走之前，我给她从公社里端了一碗稀饭，她说她一会吃，我回来后发现稀饭吃了一大半，她的胃口比平日里好很多。”
“只不过我在板凳上发现了一双布鞋，那双鞋是43码的，你大伯他们还有我都不能穿，我有点搞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做这双鞋子。”
老人的眼中露出一丝怀念，他继续说道：“下葬的那天晚上，我在烧纸的时候，门一直被雨水推开，我觉得是她回来看我了。”
“我那个时候隐隐听到她说了一句：她说我太辛苦了，她要走了，要去那边创建小家等我。”
“你奶奶她说下辈子还要嫁给我，你说人会有下辈子吗？”
“那个时候，榆树也老了，她也一直在叫，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发现她也走了。”
“她就睡在院子里的老榆树下，眼睛上盖着叶子，她可能是怕你奶奶一个人走太孤单。”
老人已经泣不成声：“我对不起你奶奶，对不起你祖奶奶，一直让她们这么辛苦。”
“我本来也想一走了之，但是你祖奶奶把我拉扯大，又和我们把你爸他们拉扯起来，我必须把他们三个人拉扯到结婚生子。”
“而且我一直梦见你祖奶奶和奶奶说，多看看孙子，我就一直活到了现在。”
“知足了，这辈子够了，你爷爷我满意了。”
“看着你越来越好，爷爷知足了，爷爷住进你的新房子里了，也看到了你拥有的一切，爷爷无憾了。”
少年依旧在原地，泪水挂满了脸颊。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他知道一件事。
原来自己真的帮爷爷改变了一切。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
是……
是听爷爷的诉说吗？
还是他还有未说出的遗憾？
这一刻，何空青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一件事情，什么是完美人生的意义。
“爷爷，你还有什么遗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