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青瓷,容貌与冰冰、春菁等人不相上下,性格泼辣,原也是世家女。后来家道中落,辗转投奔到李嬷嬷处。若是早一两年,司南这“十六侍女”的位置铁定让她了。
可惜她运道不好,来晚了。
当时李嬷嬷被苏嬷嬷、马嬷嬷等人,合伙挤出了紫英殿。发配到菜园子,做了主管——如非意外,只怕见不到仙主的面了!
青瓷也因此,落得菜园子使唤的地步。
“姑奶奶不是你吓大的!也不瞅瞅自己的脸,有那么大面子么?指三吆六的,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我呸!”
青瓷穿着粗使丫鬟的青衣,身材极好。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腰肢却盈盈一握,纤细得双手可以合拢。更兼貌比花娇,肤色胜雪,杏眼圆睁、双手掐腰的时候,有一种艳丽而咄咄逼人的美态。
司南冷眼旁观,发觉青瓷有点“人来疯”。
这么多人围观,有点廉耻,懂点规矩的人,不就息事宁人了?她反倒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似地,恨不得叫嚷得人人听见。
听了一会儿,司南才拨开众人,施施然的走到鹂儿边上,并不看她,而是别有深意的瞥了一眼趾高气昂的青瓷,而后,视线在地面上的“圣女果”上探寻一会儿。
“你就是随心居的‘南姑娘’,啧啧,传言不虚啊!”
青瓷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一番司南,眼神流露出不屑之意。
“呵呵,我御下无方,让人笑话了。鹂儿,你蹲在地上做什么,还不起来?”
“姑娘,她,她偷拿了圣女果!我说了她两句,她、她反推我!”
鹂儿揉揉肩膀站起来,浅粉的水绫衫子沾了些许泥土,狼狈不堪,发髻都散了,神情愤恨。
“偷?谁偷拿了?你再红口白牙,胡乱说话,小心我把你那喷粪的嘴巴撕烂了!”
“你……”
鹂儿的眼眶立时盛满了泪珠儿,欲落不落,委屈的直看司南,
“姑娘,她,她……”
“好了!只个果子而已!”司南淡淡的笑,摆摆手,语气温和,
“你和她说不清,何不去找管事李嬷嬷?这园子早年是我师姐冬儿在管,我知她有一本账册,每一陇地,下了什么种子,发了多少芽,开几朵花,结了几只果,都有记录的。
再者我们随心居和大厨房那边,也都有账册,几时几日谁拿了什么东西,总的一加,两边一对,不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何必在这里浪费口舌?”
轻轻巧巧一句话,立时让青瓷脸色大变。
她直愣愣的看着司南,没想到人家做事这么紧密,一丝缝儿也不露!这可怎么办是好?真背上“偷盗”这个罪名,她的前途……
“你们主仆别妄想栽赃给我!”
她大吼一声,发疯似地乱打乱踢。
司南和鹂儿本是围在人群中间,自然躲开了。青瓷的目标也不是她们,乱打一气后,周边的圣女果秧顿时倒了一大片,半成熟的,和已经成熟的,都踩在地上,汁液混着泥土,再想数原来的数目,可就难了。
司南好笑不已。
这么多人看着,还想借“怒火冲昏头脑”来毁灭证据,这个青瓷看起来还真是——傻大姐呢!
也不理会面如霞烧、眼中泛着得意和挑衅的青瓷,司南拉着鹂儿往外走,直接传话管事李嬷嬷,别的不提,只说“圣女果上下都喜欢吃,不可少的,如今损耗大半,还是找人立刻种上要紧!”
也不知被发配出权利中心的李嬷嬷,知道后会如何收拾自己的外侄女。
估计不想闹笑话的话,肯定得狠狠教训一番——虽是几个果子,那也是仙主名下的物件,底下人偷偷贩卖盗走,已是大罪,还嚷得尽人皆知,真当仙主是摆设么?
……
这事,悄悄的了了。
司南原本恼怒人家不当她一回事,想要发作的,后来想想自己的离去已经迈入倒计时,何苦计较呢?
但私下里,她意味深长的对雀儿嘱咐了一番话,
“你和鹂儿都是我的丫头,跟了我两年了,我自认为一碗水端平,有你的就有她的。只是你们都大了,我也要走了。将来绵绵接手,什么情况更摸不准。只告诉你一句话吧,绵绵是个有心的。真心相待,吃不了亏。”
至于这番肺腑之言,听进了多少,司南也不在意。横竖她尽了心意。
转眼又过两天,司南又来到绣春画舫,和姐妹们道别,说起自己要下山的事情。
诸女早猜到了,又见司南主动提起,没撕破了脸皮,大家和和气气的,也都唏嘘一番,道了不舍,各自送了分手礼物。
其中,娇憨的宁馨儿不满了,拉着司南的手依依不放,
“南姐姐,你就走了?怎么这么突然啊!”
“唉!可不是么,我也没觉得,自己就变‘剩女’——剩下的女人了。再不赶快下山找个好婆家,将来没人要了!”
“咯咯……”
一群人被司南的“唉声叹气”表演逗笑了,冲谈了些许忧心烦闷。又听得苏嬷嬷许司南日后回来看看,顿时减了内疚的心思——想来司南下山后的头等大事,就是就嫁人。嫁人之后,若非婆家受气,又怎会放下丈夫儿子来这里呢?即便来了,也不过寻寻靠山!就当全了这两年“姐妹情谊”,顺手帮帮,也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说说笑笑间,司南拉着宁馨儿到一旁,耐心的说,
“……你性子飞扬跳脱、天真烂漫,受不得那刻板拘束。我原是一片真心对你,你想想看,紫英殿既然要动手了,随心居上下忙的时候有二十多人呢,是现成的靶子。进献仙主的饮食倘或出了问题,那就是个死字!太危险了,我就怕这个,才早早寻脱身呢!哪能推给你了?”
宁馨儿面上做出感激的神情来,至于心理怎么想的,是否面心如一,司南也管不得了。
此外,司南还特意私下和绵绵见面,把自己的“心得体会”交付与她,并且提到随心居个人的喜好、长短,着意指出雀儿、鹂儿两人可做助手,而巧菱、方蓉俩人,已经离开了。
绵绵自是感激不尽,最后大大送了一份分别礼物,比旁人都厚重。
……
最后的几天,司南一团忙乱,没日没夜的做出好些色香味俱全的糕点。上至紫英殿的嬷嬷,下至各房各处的小丫鬟,都收到了她的点心——点心,点点心意。
所以,司南的声望一时间达到顶点。
重情重义的,想她两年来兢兢业业,半点没有差错,是个温柔可靠人。刻薄狭隘的,也想她马上要走了,全无威胁,平日一团和气的,临别还洒了两点泪。
被这种人人释放的善意,熏得有些陶醉的司南,却听到了一个消息:仙主十六侍婢,填补她离去队形的,正是傻大姐青瓷……
听闻这个消息,人人都愣了!
虽说家世、容貌什么,青瓷原也配,可她的性子莽撞,毫无头脑,又眼皮子浅,任性耍狠,谁会提拔她上来?
打听了之后方知道,此事由紫英殿的苏嬷嬷一手操办。
据说被发配到菜园子的李嬷嬷,气得生生病倒了——好端端一个外侄女,原先投奔她的,竟然投到最大的对手那边去了。轮到谁都要气恨。
绣春画舫新一轮的聚会,开始了。
这一次没了潇洒的弹唱嬉笑,春菁、冰冰等人团团围坐,愁云密布,忧虑不已。
利益交换,而且是意外的,不容拒绝的利益,她们才放弃司南这样低劣灵根、全无威胁的人。
却不想要换上青瓷——这不是好好一锅汤,掉下一粒老鼠屎么?
苏嬷嬷打算让她们内斗,可她们早已利益统一,抱成一团,齐心合力对付紫英殿,哪那么容易被使离间计?等两败俱伤,让人一个一个的收拾了?
她们又不是青瓷那等蠢人!
宁馨儿身娇肉贵,最讨厌青瓷这样一名不文、满嘴里胡沁沁,张口骂人不歇的粗鄙女子。她皱着可爱的小眉头,
“要不,让司南留下来!”
“胡说!如今上下都知道她要走了,此时留,怎么留?”
绵绵微微垂下眼睑,半响才打破安静,道,
“她必是不能留的了!我才听说她打发人去青阳宗,打算要块仙碟——日后在世俗间行走方便呢。”
“我也听说,她找了新进来没多久的小丫头四儿,问外面的物价、房价,打算日后做点小生意。”
听了这话,除了香炉徐徐升起的青烟,在空气中肆意变幻着形状,各自都沉默了。
“不如,我们联合一起抵制青瓷,不让紫英殿那边插进手来!”
“怎么做?青瓷出身不差,更何况,她的修为已经到了炼气十期,只差一点就筑基了!当初你劝说时,不就是嫌弃司南修为低劣,要紧时帮不上忙吗?”
宁馨儿急了,气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么做啊!要是我们能见到仙主本人……”
“嘘!你小声点,嚷得人人知晓吗?此时正是要镇静的时候,我们不能乱了阵脚!”
宁馨儿气咻咻的坐下了,恼怒不已,却又无奈。
此时方知道看着不起眼的司南好处,只是已经晚了。一旦青瓷加入十六侍女中,名正言顺成为她们一员,可想而知要爆发多少麻烦出来!
到那时,她们还能齐心合力对付紫英殿吗?
……
司南收到大哥的书信,言道三日后派马车在入山的山阶口接。忙活着打点行李,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就送人,身体疲倦的同时,精神却一直饱满。
她听说青瓷要接替自己,笑了半天。左右随心居也交接给绵绵了,闲来无事,就带着雀儿直往紫英殿来,心道,“碰不得的”青花瓷,让我来教你第一堂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