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是惨不忍言。
在此之前,赵大憨还有其他人也谈起过这事儿,语气是轻松的,调侃的,甚至是还略带些恶意的庆幸——毕竟是事不关己,而且谁让你招惹苏家的人来的?打死也是活该!
冷漠而麻木,不过如此。
可是当这件事真正降临到自己头上,当高大魁梧的苏二虎带着一群凶神恶煞一般的壮汉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赵大憨终于知道了当初杨黑旺的滋味儿。
苏二虎抱着胳膊斜睨着赵大憨,他贪婪的眼光在脸色苍白,吓得瑟瑟发抖的王氏以及缩在被窝儿里的那两个闺女的身上扫过,嘿嘿冷笑一声:“谁说你交了?府上的黄册上没写,县里的黄册上也没写。你们当日交的税,都给那些天杀的贼人抢走了,没有入库,这就不算事完税!没完税,谁说你交上了!?嗯?”
他上前两步,一伸手,把那硬的跟铁一样的被子一把扥起来扔到了一边,又是吓得赵大憨一家人一阵惊慌的喊叫,两个闺女都带上了哭音儿。
苏二虎却是呸的一口痰吐在了地上,心里大失所望。
他本来以为先开被子少不得能在眼上占些便宜,却没想到被子下面四个人挤在一起,身上却都是穿着衣服,尤其是两个闺女,身上裹巴着几块看不出颜色来的破布,却是没露出一丝肌肤来。
姐妹俩抱在一起,发出一阵低低的哭声,把赵大憨吵得心烦,怒骂道:“别他娘的哭了,两个丧门星,赔钱货!”
“喝,挺威风啊!”
苏二虎脸上满是讥讽嘲笑:“说吧赵大憨,啥时候能完税?”
赵大憨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满脸哀求道:“二爷,俺,俺真的完税了啊!”
“老子说你没完就没完!”
苏二虎瞪着眼珠子吼道:“不单单是你这一家,整个祠头庄村儿的所有佃户,都没完税。老子今儿个过来,是要一家一家挨个儿催逼的,你这是第一家而已!”
说来也是奇怪,赵大憨一听这个,心里面那股子愤愤不平之气,立刻便是削弱了许多,浅淡了许多。
苏二虎看起来是个莽撞的粗豪大汉,实际心思颇为的精细,说话上也是颇为讲究技巧。国人素来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因此一听这话,多半心里就平衡了许多。
“说,到底能不能交的上?”苏二虎又是一声吼。
赵大憨哭丧着脸道:“俺,俺真是拿不出来啊!家里的粮食都交了税,哪里还有余粮?”
“哦?没有余粮?”苏二虎一声冷笑:“那我倒是要瞧瞧,你们这些日子,都吃什么,喝什么!”
他一摆手,后面跟着的几个家丁立刻如狼似虎一般的扑了上来,开始在赵大憨家里翻箱倒柜。
破破烂烂的竹筐被扔到了地上,里面掉出来一个布袋子,一个家丁把布袋子翻转过来,于是大量的糠麸被抖搂到了地上。
这种稻、麦、谷子等作物的子实去壳之后剩下的淡棕色的一层壳,其实乃是种子的皮层和胚芽,这玩意儿可以吃,但是一般百姓家里主要是用其来做喂养家畜之用。因为这玩意儿实在是他粗糙了,粗糙到了难以下咽的程度,吃这玩意儿就跟吞沙子和碎石子儿的混合物一样,嗓子被拉的疼得要死,而且咽下去之后肚子也难以消化,会很难受。
不过真要是饿到了份上,也就不会管这些了,在这个时代,乃至于接下来的数百年中,糠在农村都是穷人们的食物之一。
正所谓糠菜半年粮,把糠和地里的野菜混在一起,再稍稍加上一些粮食,这就是这个年代很多百姓的饭。像是赵大憨家里,常吃的就是把野菜、糠和面混在一起,贴的死面饼子,里面一点儿油都没有,味道极其怪异,吃得人直想吐。
不过这样弄的话,本来只能吃十天的粮食,可以凑活着吃一个多月,好歹能捱着活下去。在大灶火上的锅里架子上,还放了三四块这样的饼子,也给搜出来来了,不过苏家的家丁顿顿都是吃的白面馒头发面的烙饼,时不时还能吃到肉菜,哪里看得上这玩意儿?几个饼子给搜出来扔在地上,一个家丁嘿嘿笑着,伸脚一用力,便是把饼子给碾得稀烂。这时候王氏却是不知道为何忽然有了气力,她喉咙中发出一阵低低的吼声,像是一头凶猛的母老虎一般,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扑在地上,便去抢那饼子。不顾这饼子已经给那家丁踩得稀烂,她把烂烂的饼子拿在手里,跟宝贝儿一样仔细的捧着,还把地上的碎末都给捡了起来。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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