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琳对这医生所说之事早有洞悉,她神容面色未见波澜。也不多话,略侧身后对着外廊处又一拍手。
随着掌音渐落,进来一绰约人影儿。
瑾煜甫一敛眸,心思一恍!
这进来的人儿正是瑾煜那朱明院处、皓轩堂里当值的粗使丫鬟鹦哥儿!此刻她冶步稳行,眉目笃定,手中端着一个玲珑的朱红色花盆。
众人中有识得这鹦哥儿的,都对她的到来不解其意,便把目光转看向大少爷。
但瑾煜亦是不解,把目光重转向沈琳。
沈琳并不着急,对那鹦哥儿目光示意。
鹦哥儿得了这示意,点点头,转目对老爷、太太以及诸位姨太太并着大少爷行礼后,将手里端着的花盆呈上,当着众人的面去扒开这花盆里的土。
顿然,室内充斥进一脉渐浓的药香中。这香气的发源正是鹦哥儿带来的花盆。向花盆里边儿定睛一看,目光便是一灼……就在这花盆底部,被浮土掩埋着的是黑色的药渣!
就在众人心惊念紧之时,这鹦哥儿眉目一颦,对老爷哀哀启口:“前遭姨奶奶叫奴才把这花盆扔了,奴才奇怪,可巧院子里也有事情要忙,就耽搁了。”旋一顿声,又转向太太处看去,“可事后机缘巧合的,这花盆受了潮便发出阵阵药香,奴才心惊之余觉的奇怪,没想到却是……”言尽于此,她不再多话,后边儿的事情不消多说已然明白。
众人一阵唏嘘!
凤凤眉目跳了一下,转目看向绿玉,见绿玉面色素白、肤色恍若透明,整个人比方才愈显孱弱。她心中隐颤,忽地有些可怜这绿玉。
沈琳没有错失时机,抬手直指绿玉、言词凛利:“是你自己买了堕胎药打掉了自己的孩子,将药渣埋进了花盆里!”
绷紧的气氛被这一句话利剪般的剪破。
凤凤顺势一动心,急才忽生,她亦不曾放过这时机,在沈琳话音才落时抬步站出来哭诉:“想不到这姨奶奶居然这样狠毒,为了除掉奴才这微末之躯,居然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忍心杀死!”她一句话封死了绿玉回旋的余地,不管真假,顺势把这帽子给她扣死!
绿玉这一时直觉的身心俱焚,她头脑放空、思绪紊乱,连说话的力气似都持不得了,只剩下不住摇头,神容颓然,那模样几乎癫狂。
弥深的阴谋似乎被五太太揭穿,只是不知道这所谓的揭穿背后又是不是潜藏着连环的阴谋……
但事态至此似乎已经水天清明。人也都是血肉锻造的躯壳,难免会被情绪驱驰着急于做出判断。
纵然太太想为绿玉辩驳一二,但她此刻不能分出真假,她到底心痛的是瑾煜的孩子就此流失,心中对绿玉反倒生恨,如何都开不了口。
沈琳预见到一会子可能会有的对自己此举的质疑,她敛了眉目面上真挚:“这凤凤本是二太太房里的丫鬟,我又有什么理由对她袒护?只是拼着一股正气,既然无意间叫我得知此事,便不能坐视不理……叫凤凤蒙受冤屈是小,留得这等用心不纯之人在万家、在少爷的房里则是重中之重的大事了!”她的神色并着语气都是诚恳的,似乎她本就是正义的化身。但,对于她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却绝口不提,其实事到如今这已经不再重要了。
情势就此被调动的激昂,默声经久的老爷胸中愠气湍涌,他最见不得谁人这样大耍阴谋,且这次用的还是他未出世的亲孙儿!老人家欢欢喜喜等着抱孙子,却在半途出了这等可憎的紊乱,他又如何不气不心疼?
“啪”地一声,老爷抬手猛一拍桌子,身子前探、叱责绿玉:“玩物丧志,玩人丧德!为了成全你心里那一股子莫名其妙的醋意,你便能使得出这等阴邪毒辣的手段……我万家岂能留你这样心狠毒辣、不知大体之人!”他是当真动了气,声音于威严里带着颤抖。即便这个人再怎么城府渊深、处变不惊,在对于自己儿子相关的事情,还是每每容易乱心。这一点倒与太太如出一辙,儿子是他们两人共同的一大弱点。
绿玉身子发软、心魂生颤,想开口辩驳,却又总归底气不足,她又怎么会是完全无辜?百口莫辩之际,听得老爷下令,命人将这绿玉关进柴房。
想来是顾及这绿玉已经被大少爷收房,故而不曾将她赶出,只把她关进了柴房。但这么做也只是保全了少许体面,性质与被打入冷宫自生自灭并无差别。
凤凤没有去看瑾煜的反应,径自心若擂鼓、态度紊乱。
前边儿坐着的二太太始终都没发一言,只是看戏,此刻感知到凤凤的紊乱,微侧目安稳住她。
凤凤便敛目定心。
但她不曾察觉到的是,瑾煜的一道目光温温的看定着她,经久经久都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