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太太眼波兜转,瞧着这一座华美精致的凉亭、远方那恢宏贵气的屋宇,心中一恍惚,思绪忽而飘摆,不知道为何,兀就换做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是跌入到另外一重思绪当中……
太太闻了二太太这话,面上一个不屑,唇兮略哂:“不是什么人都配得上绣牡丹的!”轻飘飘的句子,是在暗指大太太配不上牡丹的命格,只能是在她眼里土气的芍药!
凤凤下意识想反驳,被大太太止住。
甫然一回神,凤凤方惊觉自己又一次陷入了过激的情绪中……她心中一定,滋味莫名。
这时老爷过来了。他见天色晴好便出屋散步,听得下人们说几位太太在这里互赏绣品,一时也来了兴致,便过来看看。
正巧瞧见了太太、二太太这一来一去,他并未听清,持着好兴致笑问她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四太太在老爷过来的时候就恢复了神志,她略一动思,笑吟吟最先接口:“几位姐姐在争论,到底是太太的绣品好一些、还是大太太的好一些?”边将二人的绣品递给老爷看。
说话时把太太放在前边是一种成型的习惯,但老爷听了这话心中微黯。他有些不悦,思量着大太太毕竟是他的原配,太太纵然有着管理后院的权利,也是与大太太身份企及的,怎么能把小辈排在长辈的前面?但他心照不宣,并未表露。
可是只有四太太一人不曾察觉,跟在他身边经年的大太太、太太、二太太都已经瞧的清楚。
老爷将两幅绣品认真看过,他认得二人的针法,识得各是出自谁人之手。须臾后颔首,亲自下了决断:“蕴珩的绣品果然是最优秀的,不仅不曾比以前生疏,还愈发绮丽起来,自有一段不得临摹的风骨啊!”说话时向大太太看过来,温和一笑,又转目瞧向了凤凤。
凤凤下意识颔首。
但就是这一低头的温柔,突兀让老爷心头一动……他似乎有点儿舍不得移开这目光了!眼前这个人的这一张脸使他不由便追思无限,让他想起与嫡妻那段美好的岁月。他觉的,他是贪恋的,忽然觉的。但他贪恋的究竟是这个人,还是这张脸,还是这样一段再也回不去的年少、美好的时光?
听了老爷如此评断,太太心中憋屈,情绪满溢又无处发泄,她觉的这感情作弄的很,似乎再难以过得了这个劲儿了!
老爷的反应、太太的反应,细心的大太太不动声色全都瞧的清楚。思量须臾,她主动缓和这气氛向老爷笑说:“我本就是绣着玩儿的,实在不足一提。”又转而对太太颔首,声音温和如故,“老爷评判,把这最优给了我,诚然是抬举了。啧,还是太太你的绣品最是传神,年轻时就手巧呢!”
大太太这举措在太太看来免不了惺惺作态之嫌,但她心里那憋着的情绪多少好了一些。对着这一张温和的面孔,她实在不好在老爷面前使性子刁蛮。辗转须臾,只得也对大太太笑一笑。
如此的干戈化作玉帛,在几位太太之间素来都是极难办到的事情,眼下这两个人倒是开了个好头。
老爷看在眼里,不由对着大太太目露欣赏、由衷欣慰。他暗叹着,到底还是自己的原配妻子,那名门望族里出来的大家小姐,言行礼教都是旁人所不能比的!委实是如此的啊……
大太太推说自己乏了,要先行失陪。
因大太太也住在青阳院,与老爷是同路的,老爷便提出与大太太一并回去。
但是大太太委婉拒绝,说这里秋光无限,要老爷坐下来与几位妹妹再赏看这秋景。
老爷心里明白她的顾虑,知她不愿掀起风浪,心中愈发欣赏自己的妻子,是怎么看都觉的不生厌,便是时今她已是四十有七的年龄,瞧在他的眼里也依旧是美丽端然的。她既然如此用心,他又如何能不领情?自然便应下了。
大太太礼仪有度的辞了众人,在凤凤的陪同下转身离开。
老爷的目光没有移开,一直目送这两个人行了很远。看着大太太,再看看她身边的凤凤,这当真是一种神迹!
大太太就在那里,那是真实的存在,在她的身上可以极深刻的体现出岁月的无情与时光的不复,而在凤凤身上则可如是真切的瞧见那些昨日过往、那青春情动之时清晰可见的影像……瞧着她们两个人,便恍如是今时眼下与昨日重现的完美组合!
怎么不令人动容?老爷心中油生起一种慨叹,那是一种近乎对生命、对自然的礼赞!真挚、纯粹、无瑕、无垢、充满着真实也游离着梦幻!
多么的,多么使人着迷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