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凤前行几步,声色柔和:“凤凤,要与老爷滴血认亲。”
这一句出口,周遭空气骤地一凝固!
这句话她说的何其笃定,听来又是那样残忍。不是“想”,而是“要”,她要跟自己的父亲滴血认亲,一个女儿要与生父滴血认亲,可见这家庭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坎坷离散,这又究竟是一种如何的悲哀?
老爷一恍神,大太太亦是一恍神。
凤凤却镇定依旧,她的从容和率性像极了干练的大太太,目光坚定、微勾檀唇,声音朗朗然清越:“并非凤凤有所疑惑,但我的母亲当初蒙受了不贞的恶名,时今刚好可以借此契机,叫老爷看看凤凤究竟是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尾音一落,她甫然转目向大太太看过去,“为我的母亲将那多年的冤屈彻底昭雪!”
大太太没有想到凤凤会说出这样一席话,更为她方才那句“我的母亲”所感动弥深。此刻抑制不住心绪的颤动,忽而侧目掩面、哭的一塌糊涂。
老爷眼观着女儿如此的魄力,心中忽然觉的这个孩子那样的肖似自己!他在心中本就是信着大太太的,当年将大太太关起来也是一时被情绪蒙蔽了双眼、乱却了心神。只是,这么多年出于种种考虑,一直不曾将大太太接出暗房,到底是他对她不起!这事情,成为了他一生的负罪,是将来带到坟墓里都觉的无法释然、无力弥补的暗处的隐愧。
此刻感念着女儿对母亲如此的孝心,老爷忽然觉的什么话都不消说了。他怎么能拂逆这没有恶意的一片真心?
“好。”他颔首,起身向女儿走过去,“即便我在心里从未有过怀疑……但爸爸,还是成全了你这一片孝心!”他想抬手拍拍凤凤的肩膀,但又恐惊扰了这好容易飞回到家的归鸟,终于还是没有,“也好在日后,公然担得起你唤我一声‘爸爸’!”忽然,老爷鼻头一酸,声音飘渺起来。
凤凤还是不习惯这样与老爷说话,这也是一种天然的本性吧!本性使然,女儿总归是与母亲多一些无形的亲近。
她抿抿嘴唇,辗转须臾后,淡淡的言出了自己的谢意:“那凤凤,谢过老爷的成全!”她在心里,又如何能不认自己的父母双亲?
老爷再点点头,即而侧了侧身子,他是在以这样的角度掩饰自己呼之欲出的哽咽。他没有说话,不敢再说话,怕一开口就泄漏了自己的软弱。
而大太太早已泣不成声,成了泪人一个……
滴血认亲的结果,没有出乎这三人的意料。那两滴血果然融到了一起,带着宿命般的注定,飞速的奔跑着迎向了双方的胸怀,最终在瓷盏里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凤凤是万老爷和大太太的女儿,万家嫡出的千金大小姐!时今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凤凤,凤凤……凤还巢啊!
这到底是当初凤凤父母的有心为之,还是一语成谶、早就注定?
即便是早已知道的答案,但几个人的心情还是抑制不住的激动!血液相溶、气血相溶,万家的血脉回来了!到底是回来了……
“老爷,这是我们的女儿,真的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的亲生女儿啊!”大太太时笑时哭,声音都是颤抖的。
当初她读了那封密信后,便连夜去找了老爷,在第一时间将凤凤的身世告诉了老爷。她说:“凤凤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女儿还活着,她还活着!”
所以凤凤才会突然获释,才会被万老爷和大太太认做义女。
老爷不住的点头,紧紧握住大太太的手。昏昏灯影下,这一对年岁渐高的父母面对自己失而复得的女儿,颇有一些近乡情怯。
凤凤心头百味陈杂,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对这一双亲生的父母该不该有怨、该不该深爱,她满心满脑想到的都是瑾煜,她挚爱的人……她的亲哥哥!
但转目间瞧见了这对动容的父母,凤凤忽然心弦一柔,觉的自己由内至外都被软化了。
“妈妈。”柔弦缓拨间,她对着大太太含泪启口,转而又顾向一旁的老爷,轻轻道了一句,“爸爸。”
慰籍心魂的两声呼唤,这世上最简单也最亲昵的四个字眼。就在这波及耳畔的同时,夜幕被划开了。这唤轻轻的旋转着、稳稳的落进了心坎儿里,顿然落地生根……
甫然的,老爷、大太太二人不约而同的感受到,那心坎儿深处有鲜花迅速绽放,快速氤氲成一个别样美丽的喧喧春天!
而没有人知道,凤凤内心深处是何其的岑寂如雪。这一片冰漠浇灭了太多的动容,她之所以唤出那一句爸妈,是因她忽然觉的,一些该了断的情、该还清的报,怎么都是不该逃避的。予其欠着,不如在最开始的时候,便做了承认、便了断这已然乱纷纷纠葛欲死的如孽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