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一十三岁时就成了宫里头一个大太监私纳的老婆,后来出逃到金陵,被大太太收留后放在身边伺候。
当时,那女子她亦是风华正茂的年景、娟秀的眉目,却每天只做素净打扮,以此来避祸。大太太对这女子很不错,当年是亲自将这女子给了这大管事的。
这一对夫妻,可以说就是大太太的贴己人,大太太平素对他们很是不错。加之他们夫妇没有孩子,看着玉雪可人的女娃儿,只觉心中一阵阵的疼痛,觉的杀死这个无邪的生命太是造孽!
于是管家瞒着老爷救下了这个女孩儿,又聪明的认识到他知道了这宅门的最大丑闻,老爷怕是不会留他活着。思忖后,他主动向老爷提出回家告老。
老爷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心念着这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同时,他念这位管家本是万家的家仆,上头几代人都服侍万家、忠心耿耿。便准了这请求,赐他夫妻银钱,准其回乡。
这个管家,就是凤凤映象里的父亲。这对夫妻,就是凤凤映像中的父母。
“凤凤”这个名字本就有着一层隐意——凤还巢!
当初将她抱走的那一刻,就已然以此为誓,注定了最终的这结果。
而阴差阳错、机缘巧合,凤凤遇到瑾煜,亦是一个命中的注定,对应为“凤凰浴火、涅磐重生”!
这一切的一切,这般的环环相扣、细致入微。却,到底是宿命里难以遁逃的钦定,还是只是一个个浑然天成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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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凤不忍将这真相告诉大少爷,她不确定他知不知道,不确定那天老爷有没有把这真相告诉他。但从那天起,瑾煜没有再来找过她。
她想去找他,她想,无论如何还是得见一面的吧!还是,得见一面的。
但事已至此,她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甚至她连去看他的勇气都没有。她心绪紊乱,只身在皓轩堂外徘徊经久,最终叹息一声,抬手隔过那娑婆的树影、睨着透过树梢灌溉下来的明灿的浮光,这光影晃花了她的眼睛,她心一紧,疼痛似乎已经麻木,就此转身又回去。
凤凤想,如果她的命运不曾遭遇这样大的恶舛,如果她同瑾煜一样一出生就成长在万府、在父母的身边,那么时今她一定会是他乖顺淘巧的妹妹,他也一定会是对她宠爱疼惜备至的哥哥。她会与他一起到上海读书,会与他一起接受新兴思想的波及,会亲昵的挽着他的手臂看遍这大好风光、领略那西洋的新奇文化,会帮着他追求沈琳,会促成他与名媛佳丽浪漫动人的爱情,会……
他会找到他的公主,她也会等来她的王子,他们会是这世界上最幸福、最如胶似漆的兄妹,彼此依靠、又彼此独立……多好。
但是时今,这历历在目的假设,终究只能是奢望!
造了什么孽?是啊,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呵!
凤凤心中化开了哀苦的味道,这味道氤氲五内、缠绵腑肺,让她想要哭泣,却令她连哭泣都没有了力气,连苦笑都难以牵一牵这僵硬的唇!
心中是何等悲戚,这个身子这颗心又承载着何等的负重?不能承受,又没有办法不去承受……连怨怪,都不知道该去怨谁、该去怪什么了!
若说有缘,缘从何起?若说无缘,缘何相聚?若说有缘,缘尽何生?真可笑!
但这世上之事、浮生几何,除了笑笑自己、笑笑他人,又还能有什么着落?看不到着落,乱纷纷的,可又不得不去梳理一个着落……凤凤敛眸,心头有一脉理性渐渐的沉淀下来,于这浮躁动乱的无措繁思中,梳理的有如拨云见日。
兴许,自己当真是一个不祥之人吧!忽然间,凤凤心绪一动,这么想着。
她早该死了,早在十八年前就已经该被投入火盆烧死了……如果这生命可以由自己选择,她宁愿早在那时就已经浴火而去、灰飞烟灭,也不要生长在这世上始至如今,再受这累身苦心的巨大负痛!
她想,自己至此已然历经了最大的、至极的痛,这痛是前所未有的,日后也不会再有了。
该消失的是她,就让这一切成为一场午夜阑珊时的幽梦,让她的出现作为梦境的起源、以她的消失作为这梦境的终结。待天明夜去,一切还会是原来的样子,万府依旧会是恢宏雄伟、美丽梦幻的。只是少了她的存在,她已随着梦的消逝而一切消失,彻底的被掩埋进梦寐里、存活在梦寐里,永远鲜活、永远光亮、永远璀璨……
这是一个坦然从容的想法,可凤凤念头一动,心还是冷不丁的狠狠疼痛!心不动则不会再痛,她便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不再去想她的阿煜……可,想“不想”时已是想,何不连“不想”也不想?
那心终于继续疼痛,这疼痛一下接一下的,撕烂她的皮、凿穿她的骨,皮开肉绽、血肉横流、歇斯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