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犯人被准时带到。猪下和渡边往下一瞅这个和他们打了几年交道的女阎王是什么相?长相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无非就是一张普通的中国脸,眼睛不大,黑发较浓,皮肤稍黄,鼻梁不高,嘴角微撇,眼神不屑,个头中等,体形偏瘦。穿着也简单,上身是件开襟粗布紫色褂子,下身一条蓝布裤子,着平底布鞋,光脚没穿袜。粗看就是一个街头地边常见的农家女,唯有不同的是,这个女孩眼含怒光,满脸傲气。
犯人的对面是审问席,中间坐着主审官猪下,左边是副审渡边,右边是翻译官孙西文。还有一个书记员则侧坐在桌子旁边。
猪下看罢不由暗笑,心说就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也值得这么大张旗鼓地为她耗神费力地准备了大半天,好像是个什么人物似的,不就是个会放枪的支那女子吗?
渡边却有不同的看法,不说别的,就是从脖子上看,这小姑娘从进屋之后一直昴着脑袋,面对这些如狼似虎的日本大兵,丝毫没有胆怯、紧张和屈服的意思。渡边见过也杀过不少支那人,也曾经遇到过怒视他的眼神,唯独这次不同的是,不仅仅是怒视,分明他还看到了一种倔,日语叫强情,这也是一种精神,只有那些怀有极大仇恨而又立志报复的人才会有这种强烈的意念暗藏心头。事实证明,这种人是不可征服的,任凭皮鞭、酷刑甚至死亡,对他们无用,他们都是些无所畏惧的人,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
老奸巨滑的渡边还从一开始就预测到了结局,但是他不说,他要利用猪下这头蠢猪来重新验证一下他的结论是否正确?
“你的叫什么名字?”猪下问。
除了空气中弥漫着空气,房间里没有丝毫动静。
“你几岁了,咳,小姑娘,问你、你的说?”猪下说的是听着别扭、但基本能听个多半懂的汉语,所以不用翻译。
仍如刚才,没有回音。唯有不同的是,仿佛有不均匀的喘气声,这不是紧张,听起来感觉是怒火中烧的感觉。
“小妹妹,你的说,问你话呢?”猪下似乎是早料到有这一出,所以他不慌不忙,把过程走完。
“猪下!”小姑娘发话了,“你这个畜生,你这头猪!姑奶奶有几次机会没有亲手宰了你,算你狗日的命大,就算是我不杀你还有人会杀你,你摸摸你脖子上的猪头,你仔细算算它在你脖子上还能长几天?”
姑娘说得太快,半懂不通中文的猪下几乎一句也没听懂,他令旁边的孙西文帮他翻一下,孙西文如实地用日语说了一遍。
猪下听懂了,笑笑说:“你的,可以骂几句,生气嘛!不过,这有什么用?你尽管骂好了,我听着呢!”
姑娘不理,只管自顾自地开骂:“猪下,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还记得无名河渡口那一对打渔的夫妻吗?那就是我的父母,你带头,你们一帮子畜生日本兵,当着我父亲的面糟蹋了我母亲,然后你们又杀了他们两夫妇抛尸无名河,这段历史你忘了,我这辈子能忘得了吗?”
孙西文用日语重述一遍。猪下稍有一些尴尬,不是因为污辱了支那人而羞愧,而是让同事渡边看了他一次笑话。翻译官孙西文虽然不动声色,但是他的脸色甚至有些发紫,声音发颤。唯有渡边,稳如泰山,安坐在副审席上,微扬起脑袋,半眯着眼,他既不想问什么,也不想说什么,由此及彼,他想起了无名河衅那间小屋。支那女子的痛骂猪下让他进一步论证和断定真正的阎王就是他一手制造的那个赵桑的表妹,只是不清楚的是,阎王的勾魂刀什么时候临近他的脖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