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章洛扬望向他,见他闭着眼睛,浓密的长睫被光线打出一小片暗影。
“你得争气。”他说,“你只得两条路:要么一生乔装改扮,庸庸碌碌;要么闯出一条路,站到高处去。要清楚,怎样漫长迂回的路,都有尽头,谁都不能照顾你一辈子。”
“可是,我很没用的。”章洛扬低声道,“从小到大,什么都做不好。”
“那是你身边的人不知足。你已足够出色。知道柳擎是什么人么?”
“不知道。”她只知道那是个试图抓走珊瑚又被他处死的人。
“柳擎身手不错,不然付琳也不会认他做表哥。而你能轻易伤及他,必是打好了根基,只是没精益求精而已。”
“真的么?”章洛扬心里惊讶不已,“可我觉得我根本没学好啊。我那个师傅很奇怪的,打好扎马步之类的根基之后,擒拿手让我练了一年,拔剑、挥剑练了半年,几个简单的招式又练了一年,骑射再让我练了一年……”她好几年就学会了那么点儿东西,简直是不堪回首。不为此,父亲也不会总嫌弃她学无所成了。问起时,她经常要重复相同的内容,父亲便以为她太蠢笨,她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兴许你师傅是一番苦心。与人交手,很多时候不过是瞬息之间决胜负。根底最要紧。”这傻孩子可能是被人带歪了,只以为是自己蠢笨才需要不断练习,却不知这也是锻造一个人成材的好方式之一。
“要真是这样,我若有缘再见到师傅,该向他当面道谢。”
“沈大小姐呢?”俞仲尧发现自己很享受与她闲聊,便将话题引申开来。
“她啊,很厉害的,一年就将一本剑谱学完了。她替我向师傅鸣不平,师傅只说因人而异。”
“性情不同,自然要因人而异。”
“但愿是这样。”
“你不习武之后,最痛心的应该是你师傅。”
“我也不想的。”只是,那时候万念俱灰,一个不被看重又无心腹的人,还能造长辈的反不成?也只能用心学针织女工,换取一些傍身的银钱。说起这些,她有些黯然。那真是不愿再想起的经历。
他能想见到她一度境遇窘迫。要是过得如意,又怎能情愿流离在外?可又如何能过得如意?所谓嫡长女,没有位高且靠得住的人的照拂,在阖府的冷眼下,她处境兴许还不如一个庶女神级反派。
“都过去了。”俞仲尧道,“那些并不是最坏的事。”
他说得对。人生八苦,她还没经历过。自然,也不想经历。
门外传来喧哗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是付琳。
他与她俱是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小厮进门来禀:“三爷,付小姐要见您。”
“请。”俞仲尧睁开眼,语气淡漠。
少顷,付琳快步走进门来。她因着脸颊红肿,面罩轻纱,只是额头无法遮挡。
她似是完全没留意到章洛扬的存在,径自到了俞仲尧面前,一开口便是气急败坏地语气:“俞仲尧,你要么一刀将我杀了,要么给我惩戒凶手,不然的话,我自己都不知会做出怎样的事!”
俞仲尧恢复了言简意赅的做派:“因果报应。我不管。”
“哈哈哈……”付琳尖声冷笑,“因果报应?你也好意思说这种话?真有因果报应,你能活到现在?!”
“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要是让我姐姐知道你这般对待我,她会恨你入骨!”付琳的手紧握成拳,竭力克制着去抓挠脸部的冲动。
“恨我的人何其多,不缺她一个。”
“她对你一往情深,你如今竟是这样的言辞……”付琳忽然转身看向章洛扬,“你看到没有?他身边的女子,就是这个下场。眼下不管是你自作多情谄媚逢迎,还是他见色起意霸住了你,你来日都不会有好下场!别当你自己有多矜贵,不过是个随时可丢弃的物件儿罢了!”
章洛扬这才明白,人家不是没注意到她,是先前懒得理会她。那一番话真是难听至极,叫人怒火中烧,活了十几年,都没见过比她付琳说话更叫人厌恶的。她冷了脸,“你又算是什么东西?动辄将人往坏处想,心思到底有多龌龊?”
“哈!有人撑腰到底是不同,动不动就说别人心思龌龊。”付琳眼含鄙夷地看住章洛扬,“总有你哭的时候!”
“眼下要哭的是你才对吧?”沈云荞施施然走进门来,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哎呦,付小姐怎么还罩上面纱了?是自知面目可憎羞于见人,还是患了恶疾无法见人?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人自贱,神仙也救不了啊。”
高进笑嘻嘻地跟在沈云荞身后进门来,转去俞仲尧面前低语两句。
俞仲尧起身,看向章洛扬,“我有事,去中厅一趟。碍眼的人,你看着打发了就是。”语毕,大步流星出门。
根本懒得掺和女子间的是非,亦是将付琳交给她们两个发落的意思。
章洛扬绕过书案,与沈云荞并肩而立。
沈云荞对她一笑,继续奚落付琳:“你姐姐的事儿,我也听人说过了,不过是要死要活地想跟着三爷,三爷却对她厌恶至极、理都不理。有那样的姐姐,也难怪有你这样的妹妹——自恃过高,不知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整日里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你怎么好意思的啊?燕京的城墙再厚,怕是也厚不过你的脸皮。”
“贱人!不准羞辱我姐姐!”付琳眼中闪烁出怨毒憎恶的芒,手里则抽出袖剑,直直地向沈云荞刺了过去。--1096+144065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