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方式?”
“倒推法。”林青阳也不管叶一帆是否同意,直接说:“也就是说,我们假设节目撤销,看可能发生的后果,如果不撤销,又会产生什么后果,然后,我们再来决定节目是否应该取消。”
叶一帆喝了一口咖啡,说:“行,你说吧。”
林青阳也喝了口,说:“好,那我们先来分析,如果节目撤消了,会出现一些什么样的后果?”
“撤销就撤销了,能有什么后果?”叶一帆毫不迟疑地顶了他一句。
林青阳摇摇头,说:“首先,你们那些热情高涨的同事们和头儿们怎么看你?选题是你提的,细节是你设计的,拍摄也非常的成功,眼见着要播出了,你告诉他们,你被我骗了,大家忙乎了好几天,你一句话就全否定了,你觉得这样做合适吗?今后你再做选题,大家还会支持你吗?”
很显然,这一点叶一帆已经考虑过了,她毫不迟疑地说:“这我不在乎。”
“好。台里有规定,不能做和玻璃厂有关的新闻节目,你照章办事,你相信头儿和同事们会理解你的行为。”林青阳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第二,节目撤下来了,你又怎么向你邀请的专家解释?你在录制现场,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节目明天一定会播出,突然你告诉他们不播了,你是不是欺骗?”
“这个我也不在乎,专家们通情达理。”
“好吧。我说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节目不播了,你怎么向周晓芳和他的父母交代?生命和生存比什么都重要,这是人性的基本常识和道德底线,你不会说你也不在乎吧?。”
“……”叶一帆想说不在乎,但实在太难以启齿。
叶一帆被问得哑口无言,心里总觉得林青阳是在拉大旗作虎皮,甚至是强词夺理的诡辩,可真要反驳他,却又不知道从何着手。
毕竟,生命不容漠视,人性不能泯灭。
她眼里的那一丝犹豫被林青阳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决定乘热打铁,继续以德服人,他真诚的眼神望着她说:“前几天我看了央视一个综艺节目,一个身患绝症的小女孩,当她登上央视舞台的时候,主持人号召现场观众收起眼泪为她的表演鼓掌喝彩。难道这善意的谎言可以在央视上演,就不能在临江卫视重现?”
“可是,我明知道有规定……”叶一帆似乎有些动摇了。
“不错,上面是有规定。”林青阳乘胜追击:“但是,你的节目中提到了玻璃厂三个字吗?没有!那么说,你的节目根本就没有违反规定。”
叶一帆反驳道:“问题是,节目播出之后,必然会引起巨大的反响,最后,周家父母的身份肯定会大白于天下,那个时候,我怎么向台里交代?你知道吗,新闻的生命在于真实,给公众以真相是一个记者的基本素养。”
“一帆,我认为你根本不用交代,你的节目没有虚构新闻,你传递的信息没有欺骗观众,你至多不过是忽略了一个细节。如果你真如你所说,节目的反响巨大,更说明你作为一个记者,在新闻真实的基础上,不仅保证了节目的收视率,还从中挖掘出了人性的内涵,让爱心和良知得到了弘扬和升华。”
“可是,我不是忽略了细节,而是故意的隐瞒,这不符合我为人的原则。”
“在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会隐瞒一些东西。如果我们的动机是崇高的,是在行善,是在施惠于人,那些受惠者,将会永远感激你,感激你这个节目。你不觉得做一件对很多人有益的事比固执地坚持一个规定更有意义吗?”
叶一帆还不甘心,又说:“我到临江卫视,我的表姐跟我谈过,新闻媒体是党和政府的喉舌,她让我一定要牢牢把握和遵循宣传工作的政治原则。”
林青阳微微一笑,略带调侃地问:“别表姐是干什么的?是不是共产党员?”
叶一帆瞪了他一眼,说:“当然是啊,她是一名机关干部。”
“党员干部就不应该关心群众疾苦吗?”
“……”
叶一帆长吁一口气,再也找不出继续辩白的理由,不得不承认自己被眼前这个巧舌如簧的家伙给说服了。
见叶一帆已经打消了要撤除节目的念头,林青阳干脆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一帆,我能理解你的担心,一旦周家父母的身份暴露,玻璃厂下岗职工的问题也会随之浮现出来。但是,一帆,你看到了吗?周家只是他们中的一个缩影,不是到了绝望的地步,谁愿意去上访上街堵马路呢?”
叶一帆望着林青阳,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利用这档节目,引起全社会对玻璃厂下岗职工的关注。”
“是的。玻璃厂的改制方案没有考虑到他们的权益,可是,他们的呼声却被一纸封口令给压制住了。要知道,玻璃厂改制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这个机会一旦错失,他们只能在看不起病,上不起学,买不起房的困境中越陷越深。今天我们拉不回一个周晓芳,明天就会有更多的周晓芳出现在夜店的门口,一帆,我没有太多的想法,我只是希望他们能够有尊严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