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在展宁身边这段日子,闲暇时候,也曾同展宁提起过他过世的“父母”。
那是一对善良聪慧的夫妇,身份不显赫,家中也无万贯钱财,可夫妻伉俪情深,对膝下一双儿女关怀备至。秦思和秦川兄妹,都是在充满关爱的环境中长大。也正是这种环境中成长的他们,才有着这些朱门大户中人没有的纯善。
秦川对他的养父母有着极深厚的感情,在他的印象里,亲人代表着的是爱与温暖。所以他对靖宁侯府的倾轧很是反感,对这些朱门大户的勾心斗角更是看不上。今日若是换做别人,突然冒出来汝阳王这么一个生父,只怕能欢喜到癫狂。可展宁却敢肯定,秦川对突然冒出来的显赫身份,以及紧随而来的复杂的王府一家子,不会抱着多欢迎的态度。
汝阳王的心思并不如展宁般细腻,自然想不到这一层面。不过展宁将自己的考量委婉表达过后,汝阳王想想会试那日秦川的行事,倒也不反对。
“便先让那姑娘与他谈谈,我过几日再见他的面,接他回府。”
之后,汝阳王特意与秦思见了一面,还同秦思问了不少秦川少时之事。
秦思一来不知汝阳王身份,二来不知他与秦川的关系,对他的询问很是奇怪,但看展宁嘴角含笑朝她点头示意,她也就捡了些秦川幼时的有趣事,与汝阳王说了。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有一份特殊的血脉亲缘在,加诸秦川自小活泼,闹了不少趣事,汝阳王一一听来,面上倒比平日少了几分威严,多了些笑意。
展宁与秦思直待到日暮西斜,一湖碧波都泛了鎏金色,才离开云外水阁,返回侯府。
回去的路上,秦思终于忍不住,问起了汝阳王的来历,“那位贵人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对小川的事情格外在意?他与小川……是什么关系?”
秦川并非自己的亲生弟弟,这事秦思是知情的。她比秦川稍长几岁,秦川被父亲捡到带回来的时候,她多少已能记事。而汝阳王的面貌,与秦川又很是相仿,她本就是个心思细腻的,种种迹象凑在一块,对事情的真相早就猜了个七八分,只是不能确认而已。
展宁与汝阳王见这一面,预计的目的都已达成,心头已放下大半。而她如今最紧要的,便是如何让秦川坦然看待这件事,并在回王府之前,先把那浑身的棱角磨一磨。
秦思是个很好的突破口,她个性虽柔软,可秦川对于她的话,却是很听得进去的。
因此,秦思一问,展宁便将汝阳王的身份、他与秦川的关系,以及汝阳王府的状况、秦川恢复身份后将面临的处境,都一五一十与秦思说了。
秦思心中虽已猜到七八分,这一听,仍是愣了。特别是听到汝阳王的身份,以及那比靖宁侯府还复杂的府中关系时,她一张清清丽丽的小脸唰就白了,目光闪烁一阵,道:“那样复杂的地方,哪是小川那种个性能应付过来的。与其让他去得那短暂的凶险富贵,倒不如一辈子做个寻常人,平淡安乐。”
“他若是未遇上汝阳王,或许还能一辈子做个寻常人。可既然遇上了,许多事就由不得他了。现如今,倒是该让他尽快接受这件事,认清自己的处境,且趁他回府之前,多教他一些东西。”
秦思闻言点点头,她情绪未稳,显得有些慌乱,“他需要学的的确太多了。这礼仪也好,规矩也好……”
展宁打断了她的话,“那些都不重要,入了王府,王爷自会替他请先生。他最该学的,是深宅大院里的……生存之道。”
秦思整个人僵住,原本就偏白的脸色又白了两分,她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裙摆,将一方绣帕在手中绞了又绞。
剩下的路程,秦思一直低头不语,想着秦川的事情。待回了府,她随展宁去了安澜院,直接到秦川房中,姐弟二人关门谈了起来。
展宁将旁的下人都遣走,自己留在房外等着。她听房间里的声音小声且压抑,渐渐的似有了争吵,然后又再度低下去。过了一阵,房门突然被人从里边一把拉开,秦川虎着一张脸冲了出来。
这一冲,就跟门外的展宁刚好打了个照面。
少年眼角有些发红,显然刚才与秦思的交谈不是很愉快。
两人目光相对,少年眼底甚至有着些怒气,展宁以为他是对自己的新身份一时无法接受,正要出言宽慰两句,不料少年却瞪着眼望向他,出口便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秦川的怒气似乎是冲着她的?
展宁稍稍有些意外,正要解释,却听少年又道:“你是不是在救下我那天就知道了?你救我与姐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