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20多斤不科学的呼吸器,背在没有受过专业性训练的甘澜身上,喘气的时候就像有一只刺猬在气管里玩滑梯,或者有六十多个皮筋紧紧扎住了气管一样。
骨折或者刀伤这类重创还可以坚挺,可是漫长的折磨却会消耗人的意志,离开河宴后又是连续8个小时的无休止行进,而且前方还是一片浩淼雪原,遥遥看不到边际与希望。薄薄的车皮隔绝寒风,但不能隔绝寒冷,在零下20度里滞留8小时是什么概念?血粘度低一点都要冻成冰了!
甘澜决定不抗了!就在现在!就在这里!她要崩溃!
“宁予,我感觉自己要死了。”
这是实话,肺作为人体最重要的供氧组织,手拿把掐着全身所有器官的生死大权,因此既气管之后,她的四肢也越发绵软,神经敏感度下降,连视力也受到了严重影响,她甚至已经要凭借意志力来让双眼聚焦了。
宁予的情况没比她好到哪去,同样的症状一样出现在他身上,有几次他都发现两个人迷迷糊糊没有走直线,还是看指南针硬拐回来的。
他安慰甘澜也安慰着自己:“忍一忍,应该就在前面。”
宁予按着痉挛的肺趴在电力车方向盘上,不让甘澜看到自己痛苦的样子,实际上他思维无法集中,已经到了不能识别地图的地步,刚才看指南针,竟然花了一分多钟才确认N实际上代表着北方。
如果有命活着回去,他也要借甘澜的智力量表测一测智商了。
“宁予。”甘澜从后面抱住他,感觉自己随时会失去意识:“假如我真不行了了,你把氧气罐带走,把我放下,千万别想带着我,会走不远的。”
宁予向后握了握她的手:“甘澜,真的一分钟也坚持不下去了吗?”
甘澜把头抵在他背上左右晃了晃,虚弱到已经无法说话了。
于是宁予停下车,拿出从河宴搜集的胶带糊住车门和车窗缝隙,再用大卷保鲜膜从里面贴满车厢,然后打开一罐备用氧气的阀门,让氧气充满车厢。虽然平衡了氧气比例的近地面空气成分依旧与灾难前相差甚大,可总比呼吸器要好得多。
他用随身的空气成分测试仪测量了车厢内的氧气比例,在过了20%后关小了阀门。
他脱下甘澜和自己的呼吸器,与她对坐下来体验自由呼吸的快感。
他敞开棉衣,把甘澜冻僵的双手收进怀里。
“好一点了吗?”
甘澜强行撤回手,推他:“不要浪费氧气,去开车,不要管我。”
宁予再次把甘澜抱进怀里:“不为你,其实我也不行了,我都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
静默片刻,甘澜小声问:“那我们就决定挂在这了?”
“嗯,和你一起我不亏。”
“那挺好的,我也感觉赚了。”
“你冷不冷?把手套和鞋脱了,我抱着你暖一暖。”
“不用,冷才好,手脚冻得没有知觉就不疼了。”
甘澜向他怀里蹭了蹭:“抱我紧一点,过几天给王毅发现,嫉妒死他。”
宁予低头从她冰冷的耳垂吻到温热的唇:“我都嫉妒我自己。”
他们拥抱着,在料峭寒风里,在荒莽雪原上,在空落的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
……
三个人的世界。
四个人的世界。
五个人……
六个人……
一队没有佩戴呼吸器的、裹在棉袄里的中老年妇女拿着小铲子、挎着小篮子从前面里徒步走过来,好奇地敲响糊了一层霜的车窗。宁予听到声音,愣愣地侧过头,他想,这就是濒死前所谓的幻听吗?
而后一个两颊被冻得通红的妇女强行推开车门,探头进来喊道:“大兄弟大妹子,搁这停着多冷啊,村里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