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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杀人者侯满城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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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众官到齐,左丘暗立时命人点火烧鼎,将这侍郎之妻当着满朝官员和家眷的面用沸油活活烹杀。

扑鼻焦愁和那女子临死前的凄惨哭喊,惊骇得在场官员的家眷有一大半当时就昏厥过去,行刑一毕,那些自命君子不近庖厨的官员们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逃回家中,那一大群官家太太们也吓得从此只求平安度日,出入比丫鬟还要小心谨慎,再不敢问津丈夫官场之事。

另一次是江北沿岸骤发水患,淹没万顷良田的水灾后,左丘暗得知灾讯后着户部火速拨出钱粮送往江北赈灾,谁知一名户部官吏运送粮食时忽起贪心,仗着灾地离京城路远,暗中截留了大半米粮私卖,结果导致当地上千名灾民饿死。

左丘暗获悉后立即派出皇廷卫将此人锁拿回京,这官吏自份落入左丘暗手中必死无疑,又知左丘暗灭门手段,遂在受审时向左丘暗苦苦哀求,情愿自身凌迟而死,惟愿一家老小免受连累。

左丘暗冷冰冰看了他一眼,便下令次日将这官吏当众行刑,同样,他也下令京城官员于次日同去观刑,不过这一次他选的行刑地方不是午门,而是京城最热闹的市集口。

左丘暗的手段在京城里已可算是家喻户晓,于是,第二天观刑的除了朝中官员,还有许多赶来看热闹的百姓。

瞧见被绑缚着跪在地上的那名户部官吏和他的家人,百姓们都觉此人可恨,但看见跪在地上的犯官家眷中还有耄耋老人和总角幼童,难免心生不忍。又见这官吏虽被五花大绑的按倒在地,尤在不停的向左丘暗哭告,哀求监国放过他的家人。

各部官员都看得心有戚戚,但此人贪污赈灾粮食导致上千名百姓饿死,实在是罪孽深重,别说是落在这罪即灭门的左丘暗手中,即使是仁厚心慈的先皇汉景帝嬴穆恒,也断不会饶他性命,所以各官也只能默默旁观。

几名和犯官有交情的户部官员不忍再看,心里暗祷片刻后行刑的皇廷卫下刀麻利些,别使这一家老小死得太过痛苦。更多的官员则在暗暗咒骂左丘暗,你要杀人也就罢了,还非要让我们全都到这儿来观刑,难不成你当我们还不知道落在你手里的下场?

可大家还是没有估算到左丘暗的狠毒之能,这一次的当众用刑,左丘暗的目的不仅是要儆戒朝中各官,还要使他们在日后的每一刻为官生涯中都忘不了今日所见。

待观刑各官到齐,两名皇廷卫便将那名户部官吏揪出,让他面对着自己的满门家小跪下。这户部官吏已不存生念,只恨自己连累了家人,低垂着脑袋不愿让家人看到他的死状,只等一刀斩下。

但先杀的却非这名户部官吏,左丘暗一声令下,一队如狼似虎的皇廷卫当即走入跪满一地的犯官家眷中,在一片惊慌哭喊声里把家眷从人堆里一个个揪出,拖到那户部官吏面前,当着他的面逐个按地,挥刀,斩首。

明知下场,可这名户部官吏做梦也没想到先死的会是他的家人,他就要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白发苍苍的老父老母,陪伴半生的妻子,一个接一个的被拉到他的面前,于咫尺之前身首异处。

当鲜血从至亲家人的颅腔中喷洒而出,溅了这户部官吏满脸时,他只觉脸上如被烈火烧灼,亲眼看到含辛茹苦养育他成人的老父老母的人头滚落,看到家人临刑前惊恐的眼神,这种刺痛如锥心削骨,使他在亲人的鲜血中当场崩溃,这名官吏口中迸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喊,用尽全力想要跳起身来,但两名皇廷卫勒着他的脖颈,把他死死按在地上,他只能不断的挣扎着,又拼命抬起头,抬头处,一个又一个家人倒在他眼前。

这名官吏放声怒骂,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恶毒字眼咒骂着左丘暗,可每当又一名家人被拉到面前时,他又立即声嘶力竭的哀求左丘暗放过他的家人,而当家人的人头落地,他的哀求又转为绝望的咒骂,但左丘暗的神情一如不停挥落的冰冷刀锋,丝毫不为他的哭求和咒骂所动。

不知何时起,京城里最喧哗的闹市已变得如荒地般寂静,只闻这官吏的哭喊声在凄厉回荡,前来观刑的人不是没有见识过左丘暗的灭门手段,但这种当着一个人的面杀尽他亲人的手法,令所有观刑之人感到一阵不寒而栗的惊悸。

每一颗人头滚落,都能听到这名官吏发狂般的哭喊,他不停的喊着亲人的名字,不停的咒骂,又不停的哀求,声音转瞬嘶哑的不成人声,到了后来,已分不清他是在斥骂还是在哀求。

当一名皇廷卫去拉他还只有四岁的儿子时,这官吏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最残忍的生离死别,突然如孩子般嚎啕痛哭,他沙哑着嗓子向左丘暗哀求,一遍又一遍的喊着放过他的儿子,两眼紧盯着刀斧手高高举起的屠刀,嘴里急促的喊叫:“左丘暗,杀我!杀我!”

听到他一声声的求死,竟无一人觉得荒诞,每个人都能深深体会到他此时的痛哭,与其这样眼睁睁看着家人尽死在眼前,还真不如第一个被杀来得痛快些,因为这是任谁都不能承受的折磨。

左丘暗轻轻抬起右手,示意皇廷卫暂缓处刑,又慢慢踱到这名官吏面前,冷冷看着他血泪模糊的脸庞:“你有亲人,饿死的那上千名灾民亦有亲人,你此刻看着自家亲人惨死眼前,终该明白,那些灾民看着他们的亲人饿死在自己怀中的痛苦。”

冷冰冰不含一丝情愫的语声,听得围观的人群齐齐变色,这才醒悟,原来左丘暗竟是要用这种方式为那些饿死的百姓讨回公道,可这样的手段,令人无论如何也生不出善恶有报的快意。

那名官吏双眼瞪得血红,一会儿看向高悬在儿子头顶的钢刀,一会儿看着左丘暗抬起的右手,他已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竭力摇晃着脑袋,嘴里翻来覆去的喊着:“不要,不要…”

围观人群中许多心软的妇女老人也喃喃出声:“不要啊,不要!”

听到人群中的怜悯声,这官吏眼中升起一丝希冀,奋力扬起头,满脸哀求的去看左丘暗:“剐了我!把我剥皮揎草!挫骨扬灰!怎么都可以,放过我儿子!”

“迟了。”左丘暗漠然摇头,高举的右手不带一丝迟疑的挥落,这个男子,仿佛永远不懂得怜悯。

“儿子啊——”这名官吏猛得尖叫,他叫得是那么用力,仿佛要把全身所有力气都化作这一声嘶喊,已喊得沙哑的嗓音在一刹间变得异常尖利,震的周围所有人都忍不住捂紧了耳朵。

厉如鬼泣的尖叫嘎然而止,挥落的刀光狠狠斩断了这名官吏的嘶喊,他喉中似被什么哽住,呻吟着吐出几声断断续续的低响,一直抬着的头软软垂落,无力的浸在从面前缓缓流淌而来的鲜血中,再也不肯抬起。

那是他儿子的颈项鲜血。

观刑的官员无比惊惧的看着这一幕,他们甚至能清晰的看见,那名官吏的眼神随着流淌的鲜血渐渐空洞,仿佛被抽尽了生机,每一名官员都清楚,那一声凄厉的尖喊,将会永远烙在他们的心头。

震慑!

这便是左丘暗要给他们的震慑,若有人再敢以身试法,这名户部官吏的下场就是榜样!

京城诸官的双腿都在难以自制的抖如筛糠,每个人都在此时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他们明白,只要自己日后的为官生涯中稍有渎职贪污,那他们也会埋首于亲人的血污中。

左丘暗一声不吭的看着众人的神情,又看了眼把头浸埋在儿子鲜血中的那名官吏,一扬手,按住那官吏的两名皇廷卫忙去扯此人,才发觉此人全身软绵绵的一动不动,一名皇廷卫仔细看了一眼,抬头道:“大人,犯官已咬舌自尽。”

左丘暗并不意外,又一摆手:“收拾干净。”

“左丘暗,你他娘的不是人!”一名年轻官员从人群中跳了出来,一脸义愤的戟指怒斥:“左丘暗,你好狠毒!贪污赈灾粮食本是死罪,你行王法杀他也是应该,可你不但要灭他满门,还当着他的面杀尽他的家人,舔犊亲伦,天道慕慈,就被你这般玩弄于掌中?你这种酷吏,迟早会遭报应!就算皇上护你,你也不会有好报!”

跳出来的是一名二十余岁的年轻官员,他见左丘暗做下这等灭绝人性之事后还一脸的若无其事,再按捺不住胸臆愤膺,指着左丘暗破口大骂。

听他骂声不绝,官员们心里都是暗暗叫好,却无人敢出声附和。就连围观的百姓们也面带惧色的躲闪着左丘暗的目光,今日处刑虽是在为百姓出气,但这样的场面只让人觉得如坠噩梦。

左丘暗正欲离去,听到骂声,先扫了四周人群一眼,见只有那名年轻官员敢于挺身骂他,居然很奇怪的一蹙眉,随即便向那名官员走去,他没有刻意避开脚下血污,慢慢走着,神情依旧冷漠的看不出喜怒,瞧了眼那名官员的服饰,淡淡道:“吏部执事,六品官,官职不大,胆子不小,你敢辱骂监国,不怕我找你麻烦?”又上下瞥了这官员一眼,问:“名字?”

那官员不是逞一时血勇之辈,见左丘暗径直走来,昂首道:“左丘暗,你听好了,骂你者吏部叶重,我堂堂正正为仕,你要寻我错处挟隙报复,我也不会惧你,有种你就在今日杀了我!”

“我是否有种,不必要人认同。”左丘暗极难得的笑了笑:“叶重,淮阴人,景帝四十三年科举榜眼,先任翰林院学士,一年后任吏部文书,两年前升任执事,分掌三处州县官员政绩,淮阴县也在你辖下。”左丘暗闭上双眼,不假思索的背着叶重的履历:“执事郎官职不大,却是个有实权的肥差,你的差使当的不错,这几年里从无徇私提携同乡之事,堂堂正正为仕这句话,你也算当的起。”

左丘暗一边说,一边停下脚步,脚下正踩在一处血泊中,他防似不觉脚底粘湿,睁开眼看着叶重,“你端正为官,我不寻你错处,难得你胆子不小,可敢再放放胆量?”

叶重听左丘暗如数家珍般念着自己的履历,心里陡升起一阵凉意,却不肯示弱,大声道:“你说!”

“吏部的差事不适合你,去户部干几年吧。”左丘暗若无其事的一指血泊中那名犯官伏尸,“他这户部侍郎的位子由你来做,他的差使也给你当,明日一早,你便押送第二批钱粮去赈灾。”他笑了笑,又道:“你骂了我,我给你个四品官,也算以德报怨,领不领情,由得你,要不要中饱私囊,也由得你。”

虽是在笑,但左丘暗的笑容里总透着使人发寒的阴冷,不等一脸诧异的叶重开口,左丘暗忽然一跺足,脚下血污顿时扬起,溅在了两人身上。

淋漓鲜血溅身,饶是叶重胆大也不禁倒退数步,手忙脚乱的拂着沾在身上的血迹,左丘暗则视身上血渍于不顾,他逼近几步,盯着叶重,长声道:“我是心胸狭窄之人,你骂我,我会记住你,如果你能继续堂堂正正为仕,我再升你的官,如果你办砸了差事,让一个饥民饿死,那下一次溅在你身上的,就是你家人的血。”

叶重真的怔住了,自己一番痛骂居然换来了升迁,真正是祸福难料,怔了半晌才硬着头皮问:“为什么无缘无故升我官?左丘暗,你到底想干什么?”

“怎会是无缘无故?百官林立,惟有你敢出言骂我,难道我就不能记这仇?”左丘暗转过身,迈步而去,冷冷笑道:“就当我是找了个寻你错处的机会,不想中我的计送了性命,就好生为官。”

走出几步,左丘暗似想到了什么,步履一停,也不回头,向着木然而立的文武百官朗声道:“诸位今日观刑想必感触良多,若有人要骂我歹毒,尽可自便,我左丘暗一向便是个酷吏孤臣,这秉性,我改不了,也不想改,若还有人违法渎职,做下伤天害理之事,我有的是更狠毒的手段相报,若有人想拔掉我这颗眼中钉,也尽可放手来做,明枪暗箭,我都接着,皇廷卫一部,便是要靠血养着。”

一贯寡言少语的左丘暗破天荒说出这样一番话,官员们听了却只觉字字诛心。左丘暗侧转过身子,环视众人一眼,忽然叹了口气:“人人都道当官好,为何却少有人想过当好官,诸位,左丘暗奉劝一句,摸着良心好好当官,千万不要让自己的阖家老小落入我手中。”

说完,左丘暗大步离去,满朝官员怔怔望着他的背影,谁都说不出话来,也是谁都不想说话。

当日观刑便这样结束,那一天,这群官员回家后有不少人当即大病了一场,也有人一入家门便搂着家人一场痛哭,而更多的人则是望着自己的官印袍服,痴痴坐了一夜。

第二日,新任户部侍郎的叶重押送大批钱粮赶赴灾地,那一年江北沿岸千里灾处,再没有一名饥民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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