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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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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唰唰——

吃惊的、惶惑的、不安的、紧张的……成千上万双不同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立于黑色战马之上,目光无波无澜的赵樽。

他的话来得太突然,让人不敢置信。

可他冷肃的神色,却让人不由得从心底里相信了。

城中无粮,是真的?居庸关已成孤城,也是真的?若是不撤兵,被晋军困死在这里,那么兀良汗的历史将会改写,自然更会是真的。

“快,快去禀报大汗!”大胡子将校第一个反应过来,按着腰刀大喊一声。

可他话音一落,台阶下便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不必禀报了。”

几个字不轻,也不重,却有力而坚毅,在北风中传得很远,不仅吸引了兀良汗人的目光,也传入了城下数十丈开外的晋军耳朵里。

“侍卫长?”有人低喊。

“他说的是真的。”那声音又道。

兀良汗立在居庸关城墙上的将校和兵士自动让开一条路,由着那个个一步一步走上来,再走向城墙边,看着赵樽缓缓道:“晋王殿下见谅,我们大汗身子不舒服,无法见客,也无法撤兵,可否改日再说?”

他是如风。但在兀良汗,无人知晓他的本名。

晋军里头也有不少人认得他。

几乎霎时,下头便传来低低的抽气声。而那一日关于兀良汗的大汗阿木古郎与东方青玄极为相似的传闻,似乎也由此坐实了。

赵樽目光冷冽地看着城墙上的如风,唇角一掀。

“大汗身子不舒服,为何不回兀良汗去养着?这居庸关苦寒之地,缺医少药,可不是养病的好地方。”

如风皱眉道,“病来如山倒,谁也不想的。烦请殿下再宽限些日子。”

北平府的硝烟都快要染红整个北边的天空了,在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候如风却说让赵樽宽限几日,对赵樽来说,这话与戏弄有何区别?

他冷冷一笑,握缰手紧了又紧,“若是大汗实在病得走不动,到时候,本王只能让人抬着他出居庸关了。”

抬着出去的,只能是尸体。

他话里的肃杀与冷意,如风自是懂得。

“殿下……”如风神色凉凉的,似是蕴藏了几分悲切,又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不待他说完,赵樽却已不耐烦地冷声打断了他,“只能三个时辰,给你们离开的机会。否认,便坐等饿死吧。”

他不讲情面地黑着脸时,目光冷漠,杀气极重,所到之处,众人皆脊背生凉。如风垂下头,脸有些涨红。

“殿下,大汗是真的病了……”

赵樽道:“他病与不病,与本王何干?”

冷冷的话一出,场上安静了下来。

如风本就不是一个擅长言词的人,愣了愣,他看着赵樽冷漠无情的面孔,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眸子里,带了一抹无可奈何,“既然殿下坚持如此,那我等确无出路,便只能听从殿下的安排了。”

说罢他突地回过头,沉沉地道,“诸位将军,大汗口谕,从现在开始,你等都听我指挥,马上撤兵出北门,撤回居庸关外三十里驻扎。”

“啊!”场上一阵吃惊的抽气。

如风的视线,不疾不徐地扫过他们不解的面孔,又补充了一句,“大汗还说,撤离之时,不得与晋军发生冲突。”

兀良汗的将校都知道如风是大汗身边之人。

可是大汗好不容易设计占领了居庸关,如今若是单凭赵樽几句话就被唬住,在一炮未放,一刀未砍的情况下撤出,完全不符合东方青玄的性格,令人匪夷所思。

一时间,将校们面面相觑。

“这……会不会太草率了?”

“就这样撤兵,岂不是便宜了南晏那般畜生?”

小小的议论声里,有人终是向如风提了出来。

“侍卫长,可否让我等面见大汗?”

如风抿紧嘴巴,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腰牌,“大汗有令,撤兵!”

那个腰牌是东方青玄的大汗之令,见它如见本尊。可撤兵这么大的事儿,即便如风有腰牌在手,那些人一时半会还是难以下决断。

他们怔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不反驳也不执行。

“侍卫长,容我多一句嘴。”那个大胡子将校是个胆儿大的,见旁人都不敢说话,上前拱手道,“这句话可能不太中听,但兹事体大,我又不得不说。”

顿一下,他看着如风微微变色的脸,蹙眉道:“人尽皆知你是南晏人,又与晋王关系匪浅,这种军务大事,若非面见大汗,由大汗亲口下令,我等实在不敢轻举妄动,还请侍卫长原谅则个——”

大胡子这人看着粗莽,可话糙理不糙,一番话出口很快便引起了周围几名将校的响应。他们一致认为,要撤兵可以,但必须见到东方青玄本人再说——

如风为难地抿着嘴巴,看了城下的赵樽一眼。

“那……好。”

他古怪的神色,引发了无数人的猜测。

不仅兀良汗的怀疑,就连晋军都有人怀疑如风是不是晋王的人了。

僵持一瞬,兀良汗几句将校并肩往城楼下大步走去。如风回头,再次对赵樽点头,“还请殿下稍做等待。让将军们面见了大汗,便可撤兵了。”

赵樽漫不经心地拂一下被大风吹到前面的披风,冷冷看着他,“不论你等如何,只有三个时辰。”

“是,我会转告大汗的。”

如风低头,恭喜的拱手,也退了下去。

北风从山野中吹过来,微微透着冷意。

居庸关这一座孤城,城里城外都是一片萧瑟之态。

巍峨古朴的城墙,在一片战争阴霾的笼罩下,带着一种狰狞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压下来,让天空变得低矮而压抑。赵樽黑色的大氅迎着风在猎猎翻飞,骑在黑色的马背上,他脊背挺直着,如同一株古松,一动也不动。

但凡能够和平解决,就没有人愿意流血牺牲。故而,在接下来的等待时间里,场上是安静的,也是轻松的。晋军将士都希望兀良汗能老老实实滚出居庸关,而不需要自己真刀真枪地再去拼杀一场。

对赵樽来说,也是如此。

与赵绵泽的战争才开始,保存实力很紧要。

而且北平城危在旦夕,争取时间更紧要。

丙一勒了勒马缰绳,上前几步,走到离赵樽一臂之遥的右后方,停下马步,摸着鼻子嘻嘻一笑,“殿下这一招好厉害,几句话就让他们乖乖滚蛋了。只是……属下也有些迷糊,像居庸关粮草只够使用十日这样的机密之事,恐怕连兀良汗的普通校领都不知情,您是怎么晓得的?”

他的好奇也是别人的好奇。

身侧好几个将军目光跟着看了过来。

可赵樽唇角噙着笑,只淡淡扫了丙一一眼,只留下一句。

“想知道?进去问东方青玄。”

丙一面颊抽搐下,僵住了。

“别啊,我这会儿进去不是找死么?”

赵樽哼一声,不再看他,一双凉凉的眸子关注着居庸关城里的动静儿,不再理会他的询问。实际上,他并不是想要瞒住丙一,而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不方便说出缘由。

傅宗源倒卖军粮的事,是李邈告诉他的。

昨夜他独自离营,他便是去见了李邈与哈萨尔。

那两个人是偷偷从小路过来的,样子别别扭扭的,相处的气氛看上去也有些古怪,但是他们两个对他与东方青玄之间的纷争倒是看法一致——都是站在他这边儿的。

到底是亲戚,胳膊肘儿总不会往外弯。

更紧要的是,李邈告之了他这件事情。

当然,李邈并非职业间谍,她根本不能判断军粮的数量与城中兵马的用度。

她只是告诉赵樽,先前她入居庸关与傅宗源接洽时的具体事宜,包括他们拟定要交易的粮草数量,配送方式等等……然后,赵樽根据对傅宗源本人的了解,半猜半懵,大抵确定了这件事,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丙一侧眸看着他,眉梢又挑了起来。

“殿下,还有一事……”

赵樽眼风一扫,冷冷剜他,“你事这么多?”

嘿嘿一乐,丙一道,“昨晚行动时我值夜,不是没有参与么?”

赵樽轻哼,“那就闭上嘴!”

“哦……”丙一一叹,退下了。

为了完成“捉鳖”行动,赵樽昨夜做的事自然不止这一桩。想要把居庸关变成了个“瓮”,把东方青玄困在里面,首先便要切断他的后方补给。他派出的红刺特战队早已绕过人迹罕至的深山野岭,扑向了兀良汗到居庸关的补给之路,也居天险之便,阻住了东方青玄北逃的路。

在傅宗源驻守居庸关时,北狄与兀良汗是一左一右居于关外以北,只要他切断兀良汗的路,另一侧又有哈萨尔相阻,那么,东方青玄的处境就会极是被动。

除了接受赵樽的提议,他没有更好的法子。

当然,对于赵樽来说,最好的是歼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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