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宣德四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才刚进入四月,春天的气氛已非常浓烈了。凌家的花园已上了层碧艳艳的绿意,那清新的绿意,在万紫千红之间,煞是美丽。
凌府后花园里的桃树,三角梅,开在弯绕的假山怪石之间,从树下经过,瞬间有股扑鼻的花香迎风而来。宽大的池塘里,也冒出了嫩绿的荷叶,果然应证了一句诗,接天连叶无穷碧。
如果没有屹立在桃花林尽头的那幢朝阳轩,徐璐的心情会更好。
豆绿见徐璐停下脚步,望了前方隐藏在一排排梧桐树及碧竹后的屋宇一角,说:“夫人当初真不该把这朝阳轩给新姨娘住的。”
徐璐叹口气,“是呀,我现在已后悔了。”凌府的后花园经过匠人们的奚心打理,已能傲啸赵家那数亩地宽的大花园,正想趁着大好的春光进来逛逛,以往在花园里逛累了,就会在朝阳轩里歇歇脚,上楼去登高望远,诗情画意一番的,可惜里头已驻进了两个新姨娘,心情立马变得不好了。
“最近两位姨娘可还安份?”回去的路上,徐璐问香草等人。
香草笑着说,“那天文妈妈可没手下留情,屁股都打烂了,能不安份么?现在都还躲在床上呢。”
沁香也笑着说,“就算想使妖蛾子,也得把伤养好才成吧。”
那倒也是,“那公主府带来的下人呢,可还安份分?”
“怨气可大着呢,呵呵,不过不关咱们的事呢。”
徐璐淡淡一笑,“是呀,这可不关咱们的事。”走了几步,前边一个月洞门,从这儿进去,再直走两百步,就是衡芜院了。
月洞门两旁栽种着几珠桃花树,因被人工后天修饰过,桃树并不高,枝丫弯曲而呈伞形铺开,甚至有一枝丫还伸到门口,徐璐随手把枝叶摘了下来,放在鼻间嗅了嗅,说:“还满香的,再去摘几枝来,送到洪姨娘屋里去。”
豆绿不解,“夫人为什么要送洪姨娘?”
香草却淡淡地笑着,一脸沉稳地吩咐着丫头赶紧去摘花。豆绿虽然是衡芜院的头等大丫头,在众多丫头中地位尤其超然,对香草也是无比尊敬的。她也知道香草无论资历,还是本事,根本都不是自己可以比拟的,于是也就不再问了,赶紧去摘花。
徐璐看了香草一眼,叹息道,“大姐可真会调教人。”
香草恭敬地福了个身子,“夫人太抬举奴婢了。”
看了她的肚子一眼,玫红百合花夹棉比甲下已有了明显的隆起,“你这肚子也有六个多月了吧?”
“快七个月了。”
“生受你了,这么大的肚子还跟着我。”
“奴婢身子壮得很呢,夫人不必替奴婢担心。”
阳光渐至头顶,在天地间撒下一大片金灿灿的光晕,射得颊边的衔石点翠赤金偏凤钗越发金灿辉亮。“若有不适的地方可别呈强。”
这时候丫头已摘了一大束桃花来,徐璐笑了笑说:“拿去送给洪姨娘吧,记着,就说是爷送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徐璐三番两次让人送花,送方巾,或送些常见却又精巧的小物件给洪姨娘,全都借着凌峰的名义送去。专门负责送东西的兰香忍着笑意回来对徐璐道:“夫人,那洪姨娘一见到奴婢,可高兴了。奴婢不过是送了个不值钱的唇脂过去,洪姨娘就打赏了奴婢一个金镯子呢。”说着把洪氏赏的金手镯拿了出来。
徐璐看了一眼,镯身很细,与其说是金手镯,还不如说是金手环。
“即是赏你的,就收下吧。”
“是,谢夫人。”兰香福了个身子,又笑咪咪地道:“奴婢送洪姨娘唇脂的时候,恰巧还碰到了戚姨娘。戚姨娘脸色都变了,前儿个,戚姨娘还特地对洪姨娘说‘妹妹可真厉害,咱们都在屋子里养伤,怎的就让爷给惦记了呢?姐姐真是羡慕妹妹。’洪姨娘说‘我也和姐姐一样都呆在屋子里养伤,连爷的面儿都没见着。姐姐若是喜欢这唇脂,就送姐姐好了’,戚姨娘脸色可难看了,拂袖说,‘这可是爷送给妹妹的,妹妹好生收着吧。’然后就走了。今日里奴婢去的时候,戚姨娘脸色就更是难看了,不过这回倒没说什么,但奴婢瞧着,戚姨娘呀,估计牙都要咬酸了。”
依着林夫人给出的妙计,徐璐也就想出了个离间的法子来,那就是利用人心的弱点,因为人的天性里,就带着窜均而不窜寡的心理。洪氏戚氏都是御赐的,大老远来到泉州,自然要结成同盟对抗徐璐。所以徐璐最好的应付法子就是离间,只对一个人好,却冷落打压另一个人,天长日久了,就算是亲姐妹,也会离心离德。更何况,同做一个男人的姨娘,本身就站在竞争之列,涉及利益的交情,是决不会长久的,翻脸也是迟早的事。
兰香也只是送了三回东西,那戚氏就开始坐不住了,这就是人性。
对于洪氏戚氏,徐璐是面上无视,心里重视的,顶着御赐光环的妾,确实比一般普通的妾还要难应付,打不得也骂不得,还只能当成菩萨供着。也亏得这儿是泉州,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远,凌家的后宅又在徐璐的完全掌控下,洪氏戚氏带来的人也只能被困在小小的后院当中,生不出浪花来。加上凌峰给她撑腰作主,满心不待见她们,这才让她有给她们穿小鞋的底气。
“洪姨娘的伤快养好了吧?”
“有夫人赏的金玉膏,能不好么?”看到徐璐瞪她,赶紧改口,“是爷赐的,呵呵,爷赐的金玉膏,就是厉害,也不过才用了两瓶,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都能下地走了。不过,那戚姨娘也好得满快的,这才短短十来日也都能走路了。”
豆绿说:“那还用说,肯定是洪姨娘把药膏分给了戚姨娘。”
“还真是姐妹情深。”
兰香笑了起来,“可不是,姐妹情深呢。”
这一日,春光正好,徐璐让人搬了罗汉床,放到屋外头的池子边,上头垫着块锦绒毯子,捕上秋香色床单,自己枕着个秋香色的大靠枕,手上捧着本书,因怕阳光伤眼,又在周围架了把大伞,就着余荫,看起了书来。
看到一半,睡意来袭,就朦胧睡了过去。
朦胧间,有人在给她盖被子,她微微睁眼,就看到了凌峰,“爷?”她轻轻叫了起来。
这时候太阳还在一旁虎视眈眈,这时候的凌峰怎会在此?
“睡吧,我就是进来换件衣服。”看着她肉乎乎的脸,躺在床上,睡意朦胧的模样,自有一股惹人怜爱的娇憨之态,让他情不自禁地附下身来吻了她的脸颊。
徐璐这才看到他金紫色绘墨竹的衣摆下方有一处污渍,“爷怎的这么不小心?还让茶水弄脏衣服。”这种细棉制的袍子,穿着很是舒服,但唯的缺点就是不好洗,尤其是茶渍。
“这可得唯你是问了。”
“呃?这与我何关?”徐璐大咸冤枉,“可是丫头侍候不经心?”凌峰外书房的丫头,徐璐也是狠狠敲打过的,据说安分下来了。怎么,时间一长,又开始不安分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