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娘朝凌峰福了身子,声音脆甜,“姐夫您记性可真好,这么多年了,还记得丽娘。”
凌峰笑道:“当年秀娘进门,你才丁点大,想不到转眼间就长这么大了。果真是女大十八变。”
丽娘笑得端庄而羞怯,“大家都说我和大姐长得很是相像,姐夫瞧瞧,是也不是?”
凌峰打量她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你和丽娘一样,长得都是貌美如花,但若论相像,不像,一点都不像。”
“是吗?祖母,哼,您骗我。”杨丽娘朝自己的祖母跺了脚,一派小女儿的天真无邪。
杨老夫人笑骂她道:“祖母骗你做什么?你与秀娘长得确实相像。不过你姐夫大概是怕瞧到你触景生情吧。唉,傻丫头,你大姐一晃也去了好些年了,直到如今,咱们一直没有祭拜过她。前几日,我还梦到秀娘,想她年纪轻轻就没了,连个孩子都没留下,心里就拧得慌。也亏得你新娶了继室,新夫人我看也是个懂礼数知规矩的,峰儿,你可真有福气。”
杨老夫人提到徐璐,徐璐也不好再当壁角了,上前一步,福了身子,“老夫人抬举徐氏了。”
杨老夫人丝毫没有当日的咄咄逼人和胡搅蛮缠,甚至慈爱地说:“那天在刘家偶然遇上,我一时钻了牛角尖,言语间多有冒犯,还请匆怪。”
凌峰目光望了过来,似在凝惑,徐璐也没解释,只是说:“老夫人说笑了,那天的事,我都已经忘了。”
杨老夫人又仔细打量了徐璐,对凌峰说,“新夫人生得不错,人也端庄。一看就知是贤惠的,也知书达理。峰儿,祖母在此恭喜你了。”
凌峰拱手道:“多谢祖母廖赞,”
杨老夫人又拉拉杂杂地夸了徐璐一通,直把徐璐夸得不好意思,但徐璐也知道此人来者不善,也沉住了气,耐心等着她的下文。
果然,杨老夫人话锋一转,又看着凌峰垂泪道,“峰儿如今也有了新夫人,祖母也替你高兴。总不能因着秀娘就耽搁你的终身,那样秀娘就真成了凌家的罪人了。只是,我好歹是秀娘的亲祖母,看到你能幸福过下去,一方面替你高兴,另一方面又替秀娘不平。想着秀娘都死去六年了,却坟前凄凉,将来连个替她上香的人都没有,想着她一个人在地下孤苦无依的,也渗得慌。所以我想给秀娘做场法事,替她超渡,让她早去极乐世界。峰儿意下如何?
凌峰下意识看了徐璐一眼,只见徐璐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
“祖母疼秀娘的心思,我是知道的。既然祖母梦到秀娘在地下孤苦无依,给秀娘做法事也不是不可。只是,秀娘牌位在京城,她本人也葬在山东老家家坟里,家中每年也要派人回乡祭祖,绝对不会委屈秀娘在天之灵的,这个倒不劳祖母操心。再则,现在的时节,也不是做法事的最佳时候,我人也在泉州,公务缠身,多有不便。若祖母得空,今年过年,咱们回京给秀娘做一场法事如何?”
杨老夫人赶紧说:“我知道峰儿公务缠身,抽不开身。我也不敢劳烦峰儿,峰儿可是做大事的,一心为朝廷为百姓做贡献,哪能只顾儿女私事?如今,你也娶了继室,也能替代秀娘服侍峰儿,秀娘在天之灵也算欣慰了。我的意思是,就让峰儿的新夫人替代你回老家一趟,给秀娘做场法事如何?”杨老夫人看着徐璐总算露出的愕然的脸,放缓语气,问凌峰:“峰儿,你的意思呢?”
继室本来就有给元配祭拜的规矩,若元配子女提出给嫡母做法事,上坟之类的,继室也得出现,同样还得行妾礼。元配娘家提出也是如此。
凌峰明白杨老太太的心思,就是要给徐璐一个下马威,或是借此理由,达到她另一个目的。
徐璐心头火大得厉害,果然这些人老成精的人物,没一个是安好心的。她看向凌峰,想要看凌峰如何回答。
所幸凌峰还颇是维护自己,只是说:“祖母,徐氏才刚进门,对这些事务多有不熟。再则,徐氏虽已进了我凌家大门,却还未正式拜见父母长辈,也还没有告知先祖,若贸然就给秀娘做法事,也是对秀娘不尊重。要不这样吧,等明年回京,徐氏面见公婆,祭告祖宗,正式记为凌家妇后,再给秀娘做场法事。祖母意下如何?”
凌峰的理由虽然牵强,却也说得过去。这徐氏虽嫁给了凌峰,却还未正式拜见公婆,也还未记入凌家族谱,也还算不得正儿八经的凌家妇。公婆都没见着,就要先祭拜元配嫡妻,也确实说不过去。
杨老夫人说:“原来如此,是我鲁莽了,那秀娘的事儿,就暂且先搁下吧。等日后再议。说实话,我也挺喜欢你这位新夫人的。只是,年纪如此轻,却要挑起凌家重担,也真难为你了。”
徐璐知道这杨老夫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给杨氏做法事只是晃子,真正的目的恐怕还是她的另一个孙女丽娘吧。
果然,杨老夫人又提及了徐璐的诰命夫人衔,恭喜了徐璐后,话稀一转,又提及了两个御赐的姨娘,“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你们小两口正值新婚燕尔的,怎么还给赐妾来了?”她看着徐璐,一脸慈爱,“我听说,这两个姨娘还不怎么安分?”
徐璐回答:“还好,经过这些日子的调教,已懂得规矩了。”
“懂规矩就好,怕的就是不懂规矩,仗着朝廷御赐胡作非为,与你这个主母别苗头,可就麻烦了。”杨老夫人抓着徐璐的手,“唉,也生受你了,才进门不久,就遇上这种糟心事儿。不过你也不要灰心,峰儿再是仗义不过的。当年秀娘嫁给峰儿,就是秀娘怀孕,峰儿也不曾主动纳妾的。还是秀娘过意不去,特地给峰儿安排了两个通房。想来,峰儿断不会叫你失望就是了。”
徐璐望了凌峰一眼,发现他也瞧着自己,她抿唇一笑,温婉道:“老夫人说得极是,夫君对我是极好的,对先夫人,也是极为敬重的。先夫人在天之灵,也可告慰了。”算了,实在没必要与一个死人置气。徐璐也就忍下杨老夫人的挑唆离间。
杨老夫人又爽郎笑:“也亏得峰儿念及旧情,还肯叫我一声祖母,今日里我也托个大,你也叫我一声祖母吧。老夫人老夫人的叫着,怪见外的。”
大献殷勤,非奸即盗。
但徐璐面上依然叫得欢快,“老夫人抬举我了,那徐氏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杨老夫人高兴,笑得脸上皱纹可以夹死苍蝇,甚至还说:“好好好,今日又多了个孙女了。不过你这声祖母,可不是白叫的。来,这是给孙女的见面礼。”一对顶极羊脂玉手镯,雪白透亮,如凝脂般,质地细腻滋润晶莹洁白,少瑕疵,镯身细腻、光亮、温润。整个镯身,近乎无瑕,光泽正如凝炼的油脂。这是难得一见的极品羊脂玉。外头万金也是难买到的。就算能够买到,也绝对没有这般上好的成色。
杨老夫人送如此名贵的镯子,徐璐也有些吃惊,心想,这老太婆为了她的目的,还真是下足了血本了。
“如此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能要的。就留给丽娘妹妹做嫁妆好了。”徐璐当然不可能要,万一要了,就是拿人手软了。
但杨老夫人说什么也要给徐璐,甚至连“可是看不起我这个祖母?”这种话都出口了,徐璐就没法子坚持了,忍不住看了凌峰一眼。
凌峰淡淡地道:“既是祖母送你的,就收下吧。”
徐璐只好收下,但心里越发提高了警戒。
见徐璐收下镯子,杨老夫人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然后就告辞离开,连饭都没有吃。
徐璐当然不可能诚意留饭,但人家送了这么贵重的镯子,心里不情愿,也得做做样子。但人家铁了心要走,也是没法的,只能把愕然装到心头,和凌峰一道把杨老夫人送出了门后,忍不住问凌峰,这是怎么回事?
凌峰淡淡一笑,“你那镯子,人家可不是白送的。”
“我当然知道,只是为何不趁机提出条件呢?”徐璐百思不得其解。
凌峰呵呵一笑,“所以,这就是杨太夫人的高明之处。”
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他当着人家的面,恭敬叫祖母,背着就叫杨太夫人,显然,这人对杨老夫人的恭敬也只是装出来的罢了。
想到这里,徐璐又释怀了,管她是塞妾,还是给她添堵,她都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