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稍温软一些的女声,正是秦美人,她道:“可不是?她也是痴心妄想。咱们参拜皇后那日,打扮得那样花枝招展,可皇上根本正眼儿都不瞧她。白费了一番功夫。这不,没机会见到皇上,她又病上了。”
“据说她病好的那会儿,日日都会在皇上的必经之路上守着。啧啧,真是……用情至深啊。”
秦美人用帕子掩了掩嘴角,叹道:“方姐姐,咱们后宫的女子,能用情的,也只有皇上而已。林贵人这么,也没什么错。”
方才人道:“是没错,可若是惹了皇上厌弃,就是有错了。不瞒你说,我是看得极淡的了,皇上总归看不上我,我就默默在这宫里待着,能平安终老就谢天谢地了。”
秦美人黯然道,“姐姐看得开。可是未必人人都有姐姐的心胸。说句不中听的,咱们现在才多大……就要在这宫闱里……守活寡……”
方才人笑道,“守活寡还算了,若是行照踏错一步,就是张选侍的下场。咱们还是但求自保吧。家人父母,门楣世族,着实帮不上忙了。”
“说起张选侍的死,景选侍至今都还担惊受怕不敢走出殿门呢。”秦美人忽然压了压声音,“方姐姐,你说,张选侍真的有那个胆子敢去害皇后?”
“证据确凿,是与不是有什么要紧?总归人都死了。”方才人道,“倒是可怜了景选侍,与张选侍本就住一个宫里,过去还有个伴儿,如今也是孤身一人了。”
“咱们几个,哪个不是独身一人,夜夜孤枕?”秦美人难掩落寞,“只有咱们的皇后娘娘,夜夜独享皇上恩宠……”
“怎么,妹妹可是嫉妒了?”方才人笑道。
“说句实在的,有谁不嫉妒?皇后娘娘正位中宫,本该奉劝皇上雨露均沾才是,可却占着独宠,分毫也不顾后宫规矩。这与历史上祸国殃民的妖妃又有什么区别?”
这话到后面,满是义愤填膺。
秦美人说到兴头上,停不下嘴。想着皇后反正在湖中岛,皇上如今又在勤政殿,她满腹怨气,在这里说一说又怎么了?于是又道,“你我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后宫里,不是只有皇后娘娘一个人需要温暖宠爱的!皇后娘娘作为后宫表率,却丝毫没做到她应该做的。也不知她到底是个什么心肠,这样自私自利。我瞧着,她就是看见咱们委屈,她就得意的很。”
“你也别一味儿怪到皇后娘娘头上。皇后娘娘比咱们还小上几岁,不懂事些也是有的。这事儿还是全看皇上心意的。皇上喜欢谁,皇后娘娘也拦不住啊。”方才人劝道。
秦美人冷哼一声,“偏就只喜欢她一个人了么?”
“皇后生的好,她沈府又煊赫,皇上能不宠着么?”
“宠着就宠着,可是为何一丁点儿都不舍得分出来呢?非要皇上夜夜都去她那里不可么?”秦美人叹口气道,“我不求别的,只求能得一个孩子,即便是公主也行,至少,不用这样一辈子形单影只。”
方才人掩嘴笑道,“还孩子呢!皇上的模样,你可看清楚过?”
秦美人脸红道,“也见过几回了,模样自然是看清了的。只是……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福分有一个孩子了。”
方才人神色严肃几分,竟也开始叹气了,“姐姐劝你还是别痴心妄想了。咱们大约一辈子也不会有孩子的。”
“啪”的一声,碧蔓手上拿的玉骨扇子掉在小径边的石头上,激起一声脆响。
秦美人和方才人大惊,还未转出假山,沈天玑和杨敏心已经进了去。
两人面色一变,忙低头行礼。
“见过皇后娘娘!”又与杨贵人福身行了礼。
“都坐下吧。”沈天玑容色淡淡,走到其中一个石凳上当先坐下。
“皇后娘娘怎么今日这样有雅兴,到上林苑来了?”秦美人笑问道。
“数日不见姐妹们,心中有些想念,所以特来瞧瞧。”
不知为何,秦美人从沈天玑的眸光中,瞧出几分冷然的压迫来,登时微低了头不再说话。
“几日不见,皇后娘娘愈发美了。”方才人道,“嫔妾原觉得这里景色极好,现在瞧着,却及不上娘娘半分颜色呢!”
“方才人真会说话。”沈天玑微笑了下,却觉察不到一丝温意。
“今日在太液池恰好遇到皇后娘娘,正要一起去看美人蕉呢!如今又遇到两位妹妹,可真是巧了。”杨敏心道,“这处景致的确好,又通透,如今这样热,可不正是纳凉的好去处?亏得两位妹妹找的好地方。”
杨敏心说了一堆话,好容易沈天玑才缓过劲儿来,眸中冷意淡去些。
“本宫虽然长居湖心岛,可对后宫的事情仍一直瞧着的。姐妹们平时里若有什么不顺心的,尽管与本宫说就是。”沈天玑淡淡道,“如今已快七月,到了八月十五日,宫里照例会举行家宴,到时候各位姐妹们可一展所长。若能谋得圣心,本宫也会欢喜。”
众人皆是一愣。
“好了,说了这么久话,本宫也累了,就不陪各位妹妹们了。”她盈盈站起身,尽管此时一身桃红色素净的襦裙,是少女稚嫩的色彩,发髻亦是简单的飞仙髻,略簪了两朵粉色海棠,可她面上端正严整的面容,生添了不少高高在上的威仪。
“恭送皇后!”
三人行礼拜过,目送沈天玑和青枝碧蔓离去。
这边,杨贵人也起了身,容色肃然道:“两位妹妹日后说话小心着些。亏得皇后娘娘大度,未曾问罪于你们。”
“贵人姐姐教训的是。”秦美人低头道。
“我知道你们心里的不平,我心里又何尝好过?”杨贵人道,“万般都是命罢了。要怨,就怨咱们命不好。”
说着,她也领着丫头离开。
经过这么两趟,沈天玑着实分毫兴致也没有了。
三人行在繁花小径上,径中落了许多紫薇花瓣,浅紫淡红,趁着萋萋草色,颇为清幽。
“娘娘,就算奴婢多嘴好了,”碧蔓道,“杨贵人父亲的事情,若果真是冤枉的,娘娘跟皇上提了,那倒没什么,可若是有罪的呢?娘娘岂不是会惹皇上不高兴?娘娘何必为了杨贵人冒这样的险?”
“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知道?”沈天玑随手拂过路边紫薇树垂下的花朵,声音幽幽道,“她们都是可怜人,虽然并不是由我造成,可与我也脱不了干系。我只当让她们日子好过些罢了。况且,只是彻查而已,不管有罪无罪,澄清一些总有好处。若是真有冤假错案,日后也会有人出来诟病的,到时候时过境迁,事情更难清楚,岂不是更给皇上添麻烦?”
“还是娘娘考虑周全些,奴婢受教了!”碧蔓大悟道。
沈天玑手上的扇子轻轻敲了敲她,“你呀,方才可是故意掉下扇子的?”
碧蔓眼眸流转道,“秦美人那些话,娘娘可别放在心上。没的气着自个儿,就算娘娘您自己不心疼,就算奴婢们不心疼,皇上那儿也得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