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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南宫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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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手之间的过招,怎容得半点闪失?韩文突然空门大漏,这黑衣少年定然是喜不自禁了,鞭圈儿一甩,便是灵蛇吐信一般攻了过去,直奔韩文的咽喉要害。

这一招来势甚急,韩文眉头紧蹙如山峰一般,突然间,杀气冲宵而起,但又在片刻之间收了回来就在这时,却见一道剑光闪电般自窗外飞了进来。

长鞭既已化为圈子,黑衣少年自己瞧不见鞭头,但这一剑却不偏不倚,恰巧在鞭梢上,长鞭力道顿消,立刻软了下去。长鞭如蛇,这一剑竟恰巧击中了蛇的七寸。

黑衣少年又惊又怒,喝道:“什么人?”

喝声未了,已有条人影穿窗而入,掠到他面前。

这人一身黑衣,裹着他那瘦而坚韧的身子,像是条刚自丛林中窜出的黑豹,全身都充满了危险,全身都充满了劲力。

但他的一张脸,却是死灰色的,全没有表情。他一双锐利的眼睛冷冷瞅着人,无论任何人,在他眼里,都像是一条死鱼,惟有任凭他宰割而已。

黑衣少年虽然不知道这人便是中原第一杀手“一点红”,但被他瞧了一眼,也觉得全身都不舒服起来,眼睛再也不瞧他,瞪着韩文冷笑道:“原来你早已约好了帮手。”

韩文像是在看着什么,一动未动,对于他好像丝毫不感兴趣儿。

黑衣少年道:“打输了就约帮手来,中原武林难道都是这样的人物?”

一点红突然冷冷道:“你以为他败了?”

黑衣少年仰首道:“差点被杀死的。总不是我吧!”

一点红又瞅了他一眼,满脸俱是不屑之色,突然走过去。用掌中长剑,在地上挑起了几根竹签。

黑衣少年也不知他弄什么玄虚,冷笑道:“你也想来他那一手么?”

一点红嗤然道:“你瞧瞧再说。”

他长剑一抖,竹签飞出,但去势并不快。

黑衣少年忍不住接在手里,只见那竹签仍是竹签,但每一根竹签上。竟都钉着乌光闪闪的寒星。

一点红冷冷道:“若不是刚才有人出手袭击你,他怎会空门大开?就算如此,他刚刚才动了真怒的时候……那人突然间便不见了。不敢再出手……”

黑衣少年动容道:“你……你说他是为了救我,才……”

一点红厉声截口道:“他若不是为了要将这暗器击落,你连他衣角也休想沾着半点。”

黑衣少年身子一震,手里的竹签全落在地。面上忽青忽红。目光缓缓转向韩文,颤声道:“你……你方才为……为何不说?”

韩文淡淡的说道:“说不定这暗器并非要打你的。”

黑衣少年道:“暗器自我身后击来,目标自然是我。”

韩文摇头嗤笑,道:“就算你的鞭子打来,我也有办法应付,谁叫他出来多管闲事儿。”

黑衣少年站在那里,大眼睛里竟似已有滴眼泪在滚动,只是他强忍着才未落下来。

韩文不去看他。因为他觉得……这家伙太伪娘了,有点儿恶心。转身看向一点红,道:“一点红,方才暗算的人,你可瞧见是谁么?”

一点红冷冷道:“我若瞧见,还会让他走?”

韩文咂了咂嘴道:“我也知道那人行动委实有如鬼魅一般,却再也猜不出他是谁,中原武林中,像他这样的高手其实并不多。”

黑衣少年突然大声道:“我知道那是谁。”

韩文耸然道:“你知道?是谁?”

黑衣少年不再答话,却从衣袋里取出一封信,道:“这是你要看的信,拿去吧!”

韩文转怒为喜,道:“多谢多谢。”

黑衣少年却已将信放在桌上,头也不回的走了,走出门时,头一低,一滴眼泪,落在地上。

这就是韩文与楚留香昼思夜想,辗转反侧,求之不得的那封信了,此刻终于就在他面前了,他委实忍不住心头的欢喜,刚要去拿。

突然间,剑光一闪,将书信挑了过去。

韩文面色不禁变了变,盯着一点红,道:“你这是在开玩笑么?”

一点红将书信自剑尖取下,冷冷道:“你若要这封信,先胜过我这柄剑。”

韩文摇头道:“你现在还不是我的对手!为何偏偏要跟我交手?”

一点红道:“你能与那少年动手,为何不能与我动手?”

韩文想了想道:“纵要动手,也等我瞧过信再说好么?”

一点红冷冷道:“动手之后,我若死了,你自可将这封信取去,你若死了,我也必将这封信陪你殉葬。”

韩文长叹道:“刚走了一个牛脾气,不想又来个比牛还拗的驴子脾气。”

一边说着话,他却突然飞身而出,左手一领一点红眼神,右手便去夺那书信。一点红身子半转,反手已刺出三剑。

韩文头一低,竟自剑光下窜出,左手一个肘拳击向一点红的胁下,右手还是去夺那书信。他欺身进逼,身法之险,手法之快,当真无可形容。

一点红骤遇强敌,精神大振,剑法更快、更毒。但见剑光闪动,一柄剑似已化为十柄、百柄,剑剑不离韩文咽喉方寸之间,剑剑俱是杀着。

韩文出手如风,却只是夺那书信。

一点红皱了皱眉,竟要将信藏入怀里。衣襟右开,他左手要将书信藏入右襟,右手的剑法便不禁受了影响,严密的剑势开了一开。

韩文整个人突然直欺而入,左手封住了一点红的剑路,右手便直扣一点红持信的左腕,霎时间已变了七招。

一点红右手被封死。连连后退,韩文却如附骨之蛆,缠住了他。他左腕一麻,已被韩文搭住了脉门。

韩文方待夺信,哪知一点红手指突然一弹,竟将那封信弹得直飞了出去。

这一着变化倒出了韩文意料之外,纵身一跃,伸手抄住,一点红剑光又自飞起──剑光终是比人快了一着。那封信又被挑在剑尖。

他正待收回剑势,取下书信,哪知韩文凌空一个翻身。突然双手一拍,竟将书信和剑尖一齐夹在手掌里。

这一着变化更是妙到毫巅。

一点红剑势连变七次,韩文身法也连变七次,他整个人都飘飘挂在剑上。看来竟像是被剑挑起来的。但此时此刻。他实也不敢将信取出,只因他手只要一松,那比闪电还快的剑锋,只怕就要穿胸而过。

一点红身形闪动,但无论如何变化,也休想将韩文甩脱,他只觉剑已越来越重,满头大汗滚滚而落。到后来他剑势竟已不能再动。只有挑起在空中,韩文的身子似已重逾千斤。向他直压下来

两人一个在空中,一个在地上,互相僵持,这柄剑若非百炼精钢所铸的神兵利器,只怕早已打断。

一点红骇然大喝一声,身形全力拔起,将长剑往地上猛插了下去,这一招委实用得又妙又狠。剑尖下插,韩文自然再也不能附在剑上。

只听“啪”的一声,韩文横飞两丈,落在地上,手掌中还是紧紧夹着书信和剑尖。这柄千锤百炼,吹毛断发,一点红平日将之珍如性命般的宝剑,竟终于还是被生生折为两段。

一点红惨然变色,颤声道:“好,果然是好武功,好身法!”

韩文也笑了,这小子的脾气真够执拗的,现在估计能好一点儿了,当下道:“承让了。”,他话未说完,笑容突然在面上冻结。

“当”的,半截剑落地,那封信也化为片片蝴蝶,漫天飞舞,窗外一阵风吹过,吹得无影无踪。原来方才两人较力时,内力源源不绝自韩文掌内逼出,莫说这薄薄的信纸,纵是铜片钢板也禁受不住。

一点红也怔住了,失声道:“这……这……”

韩文站在原地长长的吐息了一口气,道:“看来我命中注定,是瞧不着这封信的了。”

一点红怔了半晌,道:“此……此信可是十分重要?”

其实他自己明知是多此一问,这封信若不重要,韩文怎会拼命强夺,又怎会有许多人为此信而死。

韩文摇了摇头,只是哈哈一笑,道:“那也没什么,我拍断你的宝剑,本应向你道歉才是!也许……这也是好事儿!你也应该向着剑道的新方向前进了,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等你到了这一步,再来找我吧!”

一点红默然半晌,仰天长啸道:“终我一生,若再寻你动手,有如此剑。”

“夺”的一声,半截剑脱手飞出,钉入梁上。

就在这时,突见一条人影飞掠了进来,竟又是那黑衣少年,韩文信毁之后,已只有寻他,不想他竟去而复返,不禁喜道:“你来得正好,我正好问你一件事。”

谁知黑衣少年竟似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满面俱是惶恐之色,四下瞧了一眼,突然躲到窗帘后去了。这“快意堂”装潢甚是华丽,也甚是特别,窗前却悬挂着厚厚的紫色窗帘,想是为深夜聚赌时,灯火不致外泄。

此刻时候还早,窗帘并未拉起,卷在一旁,这黑衣少年身子瘦长,躲起来别人正好瞧不见。

韩文、一点红对望了一眼,心里不觉都在暗暗奇怪。这少年为何去而复返?又为何如此惊慌?他生性高傲,又有什么人、什么事能令他躲起来?

思忖之间,只听远处突然。向起了吹竹之声,声音尖锐短促,一声接着一声,眨眼间已将屋子四面围住。

接着,一阵腥风吹过,竟有二十多条大大小小,五色斑斓的毒蛇,自门外蠕动着滑了进来。

韩文皱了皱眉头,纵身跃到赌桌上,盘膝坐下。

一点红也皱了皱眉。却飞身掠到梁上,拔出半截断剑,向下一掷。一条最大的毒蛇,立刻被他钉在地上。

那条蛇竟是力大无穷,红舌闪吐,蛇身鞭子般打得“劈啪”作响,坚硬的石地竟被打得一条条裂了开来。

但一点红的手劲很大,那半截剑竟被他这一掷之力,直没入土。只留下那扎着黑绸的剑柄。

毒蛇空白发威,却也挥之不脱,其余的几条蛇竟窜了过去。咬住了它的身子,顷刻间便已将它的血肉吸了个干净。

一点红瞧得又是恶心,又是惊奇,悬在梁上。皱眉说道:“这些蛇邪门得很。是哪里来的?”

韩文蹙眉,道:“来者不善!”

话犹未了,门外已大步走进三个人来。

为首的一人,身体魁伟,一身衣服上,补丁加上补丁,也不知补过多少次了,但却洗得干干净净。他衣裳穿得虽然像个乞丐。但目光睥睨,满面狞恶。气概却不可一世,简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后面的两人,亦是鹑衣百结,面貌凶恶,身后背着七八只麻布袋,竟是丐帮中地位甚高的弟子。

丐帮中帮规森严,尊卑分得极清,这高大的乞丐背后一个麻袋也没有,本应是丐帮中还未入门的徒弟。但那两个七袋八袋弟子,从那神情看来,却反而对他甚是畏惧恭敬,这在老江湖眼中看来,已是极不寻常的怪事。

更奇怪的是,这乞丐面貌狞恶,而且久历风尘劳苦,无论从哪点看来,他皮肤都该又黑又粗才是。但他一身皮肤,却偏偏是又白又细,宛如良质美玉,看来竟比未出闺门的处子还细腻光滑得多。

韩文眉毛一挑,暗暗道:“丐帮?”

那高大恶丐一双凶光精精的三角眼四下一扫,便瞬也不瞬盯在韩文脸上,怒道:“侬竟敢害死本帮格灵蛇,阿是要死快哉?”

他怒极之下,说出了乡音,竟是一口吴侬软语,和他那魁伟的身体,狞恶的相貌,委实大不相衬。

一点红正待答话,韩文已抢着道:“本帮?阁下说的‘本帮’,却不知是哪一帮?”

那高大恶丐厉声道:“侬,你眼瞎了么?难道连丐帮门下都瞧不出来?”

韩文还未说话,一道身影却是在窗外站着,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丐帮子弟,我自然是瞧得出来的,只是阁下十余年前已被逐出丐帮,今日怎敢还自称丐帮弟子?”

那高大恶丐面色变了变,听得来者声音甚为年轻,仰首狂笑连连道:“不想你这黄口小儿,倒也知道我老爷子的来历。”

窗外之人缓缓道:“我若不知道你来历,谁知道你来历?你本姓白,只因作恶多端,又生得一身细皮白肉,所以江湖中人却将你唤作‘白玉魔丐’,你反而自鸣得意,索性将‘丐’字去掉,把自己名字叫做白玉魔。”

他居然如数家珍,将这恶丐的来历一口气说了出来。

白玉魔厉声道:“说得好,还有呢?”

那人继续道:“十余年前,你兽性大发,在苏州虎丘,一口气奸杀了十七位黄花处子,任老帮主一怒之下,已决心要将你以家法处死,谁知你倒也知机,竟早已躲起来了,任老帮主寻你不着,只有将你先逐出门墙。”

白玉魔狞笑道:“对,说得对极了,只是如今任老头子已死,新帮主不像他那么顽固无知,知道本帮若想重振声威,还得要老子这一双妙手来帮忙的,老子虽不屑吃这回头草,但瞧他一番好意,也就勉强回来了。”

他丑史全被别人抖露出来,非但不觉难受,反而洋洋得意,若非人已坏到骨子里,怎会有这么厚的脸皮?

窗外之人叹了口气,道:“南宫灵虽然素来宽大为怀,这事做的却未免有欠考虑。”

白玉魔还未答话,他身后那七袋弟子已厉声道:“本帮帮主之决策,天下有谁敢任意批评?”

窗外之人道:“别人不敢,也许我倒是敢的。”

那七袋弟子冷笑道:“你算是什么东西?”

窗外人叹道:“为什么到处都有人问我是什么东西?我明明不是东西,是人。和各位生得也没有什么不同,也许瞧起来还比各位顺眼些,各位难道这一点都分不清么?”

白玉魔阴恻恻笑道:“那么。我倒要请教你是何许人也,竟敢在我面前如此说话,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活得不耐烦”这五个字,几乎已成了江湖中最流行的话,两人争吵起来,若不说这句话,仿佛就显得不够威风似的。只不过说的人尽管说得像煞有介事,听的人却大多将他当做放屁。

但这句话从白玉魔口中说出来,那分量却大是不同。别人若听到白玉魔对自己说这句话,只怕早已骇软了。

谁知窗外人竟还是将他当做放屁,微笑道:“谁说我活得不耐烦,我活得正觉有趣极了。世上的好酒是够喝一辈子。何况还有南宫灵那样的朋友时常来为我倒酒。”

那七袋弟子微微变色道:“你认得我家南宫帮主?”

窗外人笑道:“我虽然想说不认得他,怎奈我这一辈子却从来不会说谎。”

一边说着话,他也一边走了进来,不是楚留香又是谁?只不过,他现在一脸的风尘之色,看来,他也是境遇不好……转了一圈儿去找丐帮弟子,可到头来。又回到了快意堂,这事儿。真是没法说了。

白玉魔一双三角眼又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一遍,像是想看透他是否在吹牛;

那另一八袋弟子已冷冷道:“这莫非是他缓兵之计,好叫那小子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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