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锦染懊恼的时候,并不知道让她这么在意的对象其实并没有走远,而是就在不远处的高大的树丛中看着她。
事实上辛末很小心,选的地点角度都再合适不过,既能看清锦染的举动又异常隐蔽,如果他没有主动跳出来,便是精通探查的高手也需耗不少功夫才能找得到,更莫提对此毫无戒备的锦染。
辛末对自己的本事倒是自信的很,但却也只是隔一阵子极快的瞄一眼,知道锦染没什么危险了就立马又迅速的将目光收回来,并怎么细看她衣衫不整的形象。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他并不是真正的太子殿下,皇家的荣耀、一生的富贵,他一项都给不起,欺骗冒犯都本已十分不对了,自然更不能坏了她的前程与名声。
仔细观察了一阵,确定了这位叶小姐真的只是久居深宅的闺阁的官家小姐,绝对没可能发现他,周围也并没有什么危险后,辛末缓缓的动了动身子,选了个相对舒服点的坐姿靠在了树干上,在心里长长的舒了口气,甚至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自此记事他的大部分生命都是在黑暗中影子般的学习模仿着另一个人,这感觉固然不怎么好,但相较之下真正出现在众人面前成为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的时间,才更让他如履薄冰,伪装演戏便罢了,有十余年艰辛的练习打底,并不算难,可更让他顾及的却是周围或明或暗的监视目光,在成为太子的时间内,除了要小心不露破绽外,他更要小心的是自己不能有一丝沉迷,不能带出一丝喜悦,不能对太子之位显露出丁点的非分之想,更不能透出丁点的愤懑不愿。否则,任何会让他人怀疑或是误解的举动,都会给他带来痛苦、惩处,甚至杀身之祸。皇家,向来是不忌惮将哪怕最微小的苗头扼杀在萌芽之中的无上存在。
这般的日子过久了,辛末便也就习惯了,没把握能完全掩饰心里的念头,那便不多想,不多做,老实本分的做的太子替身。
因此,虽然对常人来说这样一动不动的藏匿树干之上可能很痛苦,但对辛末而言,只是这么舒服的坐着,逃离了四周无处不在的监视视线,面前这位叶姑娘又只是第一次见到太子并不熟悉,连伪装都不用太小心,这已经算是他人生中少有的闲暇时光,毕竟那些在皇宫里处处都在的“眼睛,”绝对不可能跳下江来跟着看自己是不是“本分”不是?
想到这,即便是刚刚做了蓄意向旁人隐瞒身份这样另他不安的事,但辛末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的一松,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装作另一个人,不用那么如履薄冰的安守“本分”,能像个人一样略微按着自己的心意轻松的活一阵,甚至还能得到这样一位姑娘温柔有礼的关心感激,这样的机会,他这一辈子恐怕也只有这一次,虽然明知是从真正的太子殿下那偷来的,但如同毫无波澜的死水中泛起的一朵浪花,即便明知眨眼即逝,他却也还是想更多的贪恋一会。
只是,体会过此刻这般的美好,想到失去后的难过,便觉着越发难以忍受。如果,如果他是真的太子的话……辛末心里忽的忍不住的假设了起来,如果他真的是太子,就可以按自己想活的法子活着了吧?如果他真的是太子,眼前这位叶小姐眼里的亲近感激就也不会变成鄙夷厌恶了吧?
不过脑中才刚刚冒起这样的念头,辛末便立马强迫自己忘了它,这样的想法,一旦在平日里带出了哪怕一分,十几年的本分小心就会立马功亏一篑——莫要得意忘形,小心丢了性命!
辛末在心里狠狠警告着自己,抬头又远远的瞧了在地上躺着的锦染一眼,深深吸口气,收回目光,起身一个轻巧的翻身,借力下滑,几息的功夫便狸猫般几乎毫无声响的落了地,接着毫不停顿的向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行去。
辛末当然没有走,他只是想到了叶姑娘和他一样都已经好几个时辰没进食,一定是饿了,所以去霄江里摸了一条鲜活的鲤鱼,本想着先刮鳞去脏收拾干净了再带回来,但动手前想到了自己此刻伪装的身份又犹豫了起来——太子殿下应是不会做这些的吧?不,莫说这样的腌臜事了,若是真的太子殿下,压根就不会自降身份下江捕鱼!
可同样的道理,若是真的太子殿下遇到了这般险境,不过京郊之内的范围,怕是等不到金尊玉贵的太子饿肚子,京城内外兵马就该早已乌泱泱跑来迎驾请罪了吧。可他呢,皇家绝不会为了他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替身大动干戈,而太傅府会派出来寻叶小姐的人马也应不会那般及时,说不准还没他护着叶小姐自个回京来的快些,这么长的时候,难不成还真端着个虚假的架子让叶小姐和他一起饿死不成?更莫提日后她也总会知道。
罢了,早点说个清楚也好,省的舒服得久了,回去之后怕就不会那么安心本分了。
辛末扯着嘴角苦笑着,想到这里便也干脆自暴自弃的放弃了心中的顾虑与小心,拿出怀里的匕首,撩起袍角在江边蹲翻弄着鲤鱼仔细清洗了干净,瞧着时候也差不多,默默找了根柔嫩的树枝穿着鱼鳃踏上了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