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又摸了摸他的龙角:“上次摸得太慌乱,都没体会到触感,这下是体会到了,你脑袋可真硬啊。”她说着,手又滑到天曜的龙须之上,她拽着龙须捏了捏,又从根部一下捋到了末端,“你这龙须化成人形的时候怎么就不见了?摸起来手感还不错。”
天曜龙须一动,躲开了雁回的手:“你在冷泉中沐浴吧,我先走了。”
他说着要起,雁回连忙摆手:“待着待着,你那一身鳞片才找回来,得好好泡泡这泉水吧,我就过来坐坐,又不脱衣服的,你羞什么呀。”雁回拍了拍他的头,“放心,我不趁机占你便宜。”
天曜:“……”
于是龙身便沉入了水中,天曜只将脑袋搭在了岸边,雁回坐在他旁边,脱了鞋袜将脚泡进了冷泉水里。
已是秋夜,林中虫鸣比起夏日已少了许多,夜里格外安静,雁回脚在水中玩了几下水,混着叮咚水声,雁回望着夜空叹道:“回头一想,咱俩好似一起走过了不少路,不过这样安安静静坐在一起的时候,好像还挺少的。”
谁说不是呢,他们走的这一路,时时刻刻皆是生死游戏,他们对彼此有超过任何人的默契,但这些默契却从来不是因为他们之间聊得多,而好似是因为他们天生就那样了解彼此。
天曜没有答话,泉水之中的龙尾却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跟着雁回晃腿的速度在水里一摇一摆的摇着,节奏舒缓愉悦。
“天曜你有想过,要是有一天,你报了仇,杀了素影之后,你要做什么吗?”
龙尾在水中晃动的速度缓了下来,随即停止,天曜沉默了许久,声音才出现在雁回心中:“未曾想过。”
雁回仰天长叹一声气:“我今天又梦见大师兄了。他就站在混沌当中遥遥的看着我,不动也不笑,我告诉他我杀了凌霏了,可是他好像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开心的样子。”
天曜安慰雁回:“那只是个梦罢了。”
雁回默了一瞬,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天曜你可还记得,你的护心鳞将我从鬼门关拉回,于是我能看见鬼魂的事吗?”雁回道,“我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梦的。即便一次是,第二次也不会是,第三次更不会。”雁回垂了眼眸,“……大师兄走得并不安心。他对我杀了凌霏,入了妖道,抛弃过去十年修仙路的做法,大概是很不赞同吧。”
“所以,你现在后悔杀了凌霏吗?”
雁回默了一瞬:“你可知,我在与凌霏对峙之时,有一次机会,我本可手起刀落,将她斩杀。但我却犹豫了一瞬。”雁回自嘲似的笑了笑,“看着她那身辰星山的衣裳,我才发现,即便走到如今这一步,要让我彻底割舍我那过去的十年,我竟是有些许舍不得的。这情绪就像那些凡人所说的近乡情怯吧,虽然意味差了许多,但大概这个词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而便是那一瞬,让我的心口破了一个洞。在那样你死我活的情况下,新仇旧恨,我杀了凌霏,毫无半分后悔。”她道,“素影在修道界名声在外,不管凌霏做错了什么,只要她是她妹妹,素影便会包庇她,而修道界没有谁能惩治凌霏,让她以命偿命,所以这件事,必须由我来做。当时我手中刀刃刺透凌霏胸膛的时候,我头一次知道‘解恨’这两个字倒是有多么舒爽。
“大仇得报或许就是这样的感觉吧。那般解恨,然而解恨之后,我对凌霏的仇恨却也就此完结了。这世上少了一个我恨的人,可在这之前,这世上也已经少了一个我爱的人。我无论做什么都救不回他……”雁回仰头,长叹一声,声带苦笑,“大师兄成了我心头一块疤,我治愈不了他。”
听罢雁回这一番话,天曜沉默了许久:“雁回。”他唤她,声音专注,雁回便走出自己的情绪,转头看着天曜。
“你的疤,我帮你治。”
铿锵有力的七个字,将雁回震得愣住。一时间林间静谧得让人心惊。
“如果你说真正的报仇不是杀掉他人而是治愈自己,那你的伤,我帮你医治。”
雁回怔怔的看了天曜许久,随即拍了拍天曜的脑袋,笑道:“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真正的报仇是,杀了仇人,然后治愈自己。”
因为做错了事的人,总要得到处罚,如果没有人能制裁那人,那雁回便自己来。
“不过你要治愈我心头的疤我还是蛮期待的呢。”雁回想了想,“不过我既然说了不占你便宜,那你的伤,以后也就交给我好了。”雁回摸着天曜的脑袋,“放心,我会努力治好你的。”
她最后这话说得像是玩笑话,但天曜却在她的抚摸当中轻轻闭上了眼。
其实不用努力的。
随便治一治糊弄两下也是可以的。
因为,她早就已经让他的伤口,愈合了那么多了……<!--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