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点,她一个才出了宫的质子再要进去怕是不能够,画贞急得掐了自己一下,万般无奈只能决定回府,静等第二日一早入宫面圣。阮苏行不能不见她,她十万火急,他要是欣然相帮,日后一切有的商量。
这一天都这么囫囵过了,到了翌日一早上,画贞还没到自然醒就被噼噼啪啪的雨声吵醒了。香瓜的事悬着,她定然睡不踏实,翻了个身便让外头等候的侍女进来伺候早起。
原想和未央商量一番的,不想未央从昨儿回来便不在府里头,问底下人,都说不知道。画贞不会担心他,未央出门必是太子有事交待,看来还是得她自己解决。
......
转头冒着大雨来在了皇宫里,也说不清是几更天,周遭雾蒙蒙的,雨声凄厉,早朝还没散,画贞裹着两手在紫宸殿外来回地走,就等阮苏行出现。
她想好了,姐姐的死和他有干系,她怨他,另一方面她心慕他,故而就两相抵消了。
再见着他时她一定要进入正式角色,他笑她陪他笑,他哭她陪他哭,他说一她绝不说二,等他差不多放下戒备了,她就把他放倒。
至于,是下药还是用武力解决,画贞最终决定用和平些的——下药吧。那药是皇叔给的,说是对人体没有伤害,顶多叫姜国皇帝昏迷上几天。她想,如果只是昏迷几天,那是无所谓的。她喜欢他,纵然不能守着他一辈子,也希望他好好的。
只可惜世上诸事皆可算计,人的感情却是不能被计算的。画贞想克制住阮苏行对自己的吸引力,这样离开的时候不会有牵挂,可她越是这么计划,当他蓦然出现在视野里,她越是激动得难以名状。
雨下得更大了,宫人收起伞,阮苏行径直上了台阶。有几滴雨水落在他永远鲜焕的龙袍上,眨眼间就消失了。
画贞蹬蹬蹬迎上去,点头哈腰又作礼,也不顾周围御前宫女侍官们的目光,笑容满面道:“陛下,灵都来给您请安来了。”
雨点掉在她鼻尖,她抬手擦去,眼帘里他的表情比这天气还冷漠。
“昨天你走得太匆忙,我有好些话......”
她声音轻轻的,压根儿没有机会说完,阮苏行目视前方,连一个眼光也不给她,径直就走入殿中了。
画贞为了发扬不屈不挠的精神,紧跟着也想进去,可她刚有了这个意向脚都没抬起来就被受到张全忠示意的茜芝拦住了,“得罪了,陛下今日公务繁忙,才在宣政殿上早朝还发脾气了,郎君不要为难奴婢。”
“陛下心情不好么?”画贞看了看天色,心说大约和天气也有些关联,在阳光灿烂的日子人的心情才会明朗罢。
“那我便在这里等着。”
她笑了笑,茜芝只觉眼前盛放了朵雪白的栀子花,依稀还带着浓烈的清冽香气。远处自己不愿做恶人的张全忠咳了几声,茜芝听见脑子里一清醒,纠结着又道:“真不能...陛下喜静,这殿外站这么许多人,实在是......”
赶她走?
画贞一时还弄不明白这是茜芝的意思,抑或里头那位的意思,是谁的都不好受。讲真,她至今哪里有做过任何对不住他的事了,他这么臭着脸假装瞧不见她,昨天在船上有本事别欺负人。
她梗了梗脖子,“那我站远一点等。”
说着,在茜芝惊讶的目光里退到了庭院之中。雨水还在下,这样初春的雨最是寒凉,画贞才一淋到水就哆嗦了几下,须臾也像是习惯了,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左侧暖阁。
茜芝待要再劝,张全忠却把她拉了回来,“别多事!”他轻斥,“陛下昨晚晚膳都没用上几口,今早又不吃东西,早朝上龙颜震怒,你以为为的谁?”
“您的意思是——”茜芝不解,他说的她都知道,她又不是瞎的,问题是正因为陛下在乎司灵都,她们才更要捧着护着不是,哪里有放任其淋雨傻等的道理。
张全忠摸了摸下巴,目光投向雨中那张出水芙蓉一般的面容,“你看呐,陆贵妃美么?美。这一位俊么,俊的。那么陛下偏生对这一位态度不同,究竟是真不同还是假不同,过了今日,依咱家看才能真正清晰。”
茜芝只隐约想着回头司灵都出了事陛下兴师问罪问的是自己和一班当值的,张全忠从来不分摊,他自然有闲情用这事来赌陛下对司灵都究竟是何种程度的不同。
“我进去了,你看着点院里这位。”张全忠接过徒弟递过来的参茶,两手端着托盘稳稳当当的进了殿。
他本以为会看到辛勤批阅奏章的陛下,哪想放下参茶,一回头,陛下正衣冠楚楚立于一扇略开了条小缝的窗前。
“茶端过来。”阮苏行伸出右手,很快参茶就到了手上,他面色寡然地呷了一口,无甚生气的狭长眸子停在院中淋雨的人身上,慢慢的,漾起一丝波动。
“你怜惜她么?”他说道,像在和窗前的空气交流。
张全忠打起精神应对,想说自己怜惜司灵都,一想不对,可若不怜惜仿佛也不对。毕竟是陛下的心头好,他一个宦官,他何来的立场怜不怜。
阮苏行吹开薄薄的茶雾,也不难为张全忠了,嗅了口茶香,自言自语似的道:“她现下淋雨是应当的。娇纵无知的公主,身在他国为质却于禁宫与朕以外的成年男子拉拉扯扯。这样莽撞,就是要吃点苦头才长记性。”
“......陛下说得是。”
张全忠一咯噔,他倒还不知道,司灵都在梨国的女子身份竟如此珍贵。公主?这可是没想到,莫不是那位德阳公主?
说起来,要不是先娶了陈国公主,那陛下迎娶梨国的德阳公主便是现成的结两国之好。现在不成了,宫里已然有了一位公主,一山不容二虎,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着。
阮苏行注视着窗缝里的画贞,半盏茶的工夫她就成了湿漉漉的人影。恍若风再大些,她人就吹没了。
他心不在焉地放下参茶,见她突然蹲了下去,连眉头都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