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婼伸出葱管一般的手指,摸摸摘星缝的小衣小帽,又摸摸郑尚宫做的小鞋袜,感叹道:“手真巧啊,虎头鞋上这小老虎又威风又可爱。”
摘星将手中活计递了过来,“公主亲手缝一件嘛。”君婼摇头,“我怕扎破手指,十指连心,疼死了。”摘星就笑,郑尚宫在旁道,“皇后殿下怎知是龙凤双胞?太医说的?”
君婼咬一下唇,手伸进袖筒摩挲着一对石雕,他认定了是,是与不是,就先准备着。君婼沉吟着说道,“我做了胎梦,梦到一只老虎在奔跑,天上挂着双彩虹。”郑尚宫笑道,“老虎是儿子,双彩虹是美丽的女儿,皇后殿下这胎梦可是吉兆。”
君婼翘了唇角,摘星瞥向她,好些日子没笑了,除夕之夜看烟火也只是睡梦中笑了笑。歪头看着君婼:“俊武说大皇子不放心公主,已在赴东都的路上。”
君婼低头不语,大哥来了,大概会劝说她与皇上和好,她也想着他,也牵挂他,可是因他,世晟那样悲惨得去了,昆弥川旁朗月清风的少年,到头来只是一把焦土,他去的时候可恐惧吗?可后悔吗?可怨恨吗?还有采月,冰雪聪明的采月,竟因此疯癫,每想到这些,君婼觉得,再不想看见他。
摘星看君婼沉默,知道她又想起世晟公子,想起采月,停下手中针线,好一阵心酸,半晌吸吸鼻子抬起头笑对郑尚宫道,“除夕那夜的烟火当真好看,放了一夜,这宫里宫外都过足了瘾。”郑尚宫笑说,“是啊,两位长公主一宵没睡,也不怕冷,在凝晖阁廊下看了一夜。”
君婼突然说话了,“摘星,其实我最喜爱放烟火,看烟火倒是其次,另外,我过年必要放炮仗,今年没放成,是因为谁?”说着话站起身,“我困倦了,回屋歇会儿去。”
身后摘星一吐舌头,郑尚宫摇头,低声道,“勿要心急,且慢慢磨。”
低低说着话,就听外面门被擂得山响,芳芸匆匆走了进来说道:“是铭都知,说有火烧眉毛的事,求见皇后殿下。”摘星放下手中活计,“火烧屁股也不行啊,我去见铭都知吧。”
君婼躺在床上发呆,今日初六,又得早朝,听摘星说,他连住四夜树屋,可冻着了吗?可染了风寒?又一想,他再冷,能有世晟火焚之苦吗?抛开杂念昏昏欲睡的时候,摘星进来了,进门就嚷:“公主,大事不好了,皇上又犯了梦游。”
君婼惊得坐起身,摘星狐疑道,“难不成又是装的?”君婼摇头,“装过一次被我识破,以他的性子,不会再有一次,这次,是真的犯了。”摘星吓一跳,“那,那公主管管吧。”
君婼又躺了回去,“本来已经好了,他想方设法又犯了,我去管他,又遂了他的意,吩咐铭恩,为他熏香就是。”
摘星去了,过一会儿回来一瞧,君婼睡得正香,摘星不由叹气,铭都知急得嗓子都哑了,嘴上起了水泡,自己听着也为皇上着急,梦游睡不好,第二日还要早朝,回到福宁殿批阅不完的奏折,皇上累自不用说,最可怕的,若是皇上梦游之事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到,就会在朝堂上加以利用,大做文章,在殷朝,梦游被视为邪魔附身,一个邪魔附身的人,能做皇帝吗?
摘星在脚踏上坐了,盯着君婼,只待君婼眼皮一动,就忙忙说道:“仔细问了铭都知,香熏着呢,就寝的时候茶枕也靠着,似乎不管用。之前皇上召见过刘尚宫,详细问了孩子在娘胎里的情形,刘尚宫走后,皇上自言自语,朕一直以为,孩子在娘胎里只不过是个肉球,生下来那一刻才称之为人。原来受孕那一刻起,就有了脾气秉性,随着一点点长大,能听到人言,能拳打脚踢与肚子外面的人玩耍,皇后若不理朕,朕岂不是就错过了?孩子在娘胎里的时候,朕没摸过,没与他玩耍,没跟他说话,长大会不会象朕一样……”
君婼两手捂了眼,眼圈已是红了,心拧在一起,这个傻瓜,原来是因为孩子,他小时候没人疼爱,生怕自己的孩子受苦,就连在娘胎里,也想一心呵护着。原以为他不懂这些,不会因这个让他烦恼,他只安心等到孩子生下来就是,孩子生下来第一眼一定要让他看,可没想到他会去问刘尚宫,想来是知道后一时执拗,有了心魔,夜里才会旧病复发。
君婼闭了眼冷静一会儿,对摘星道:“摘星,待到身孕满四个月,孩子会胎动,到时候一定与皇上相见。只是这话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几个月,我只想安静悼念世晟,是我欠着他的,虽说百日远远不够,我只能做到这些,对世晟略尽我的心。还有采月,先前已给大哥去信,该是带着一起来了东都。”
摘星点头,君婼摆摆手:“告诉铭恩,侍奉好皇上,皇上梦游的时候,让他跟好了,若有任何意外,唯他是问。”
从沉香阁回福宁殿的路上,迎面碰见玉瑶,铭恩见了礼,玉瑶客气问道,“请问铭都知,皇上可好些吗?”
铭恩客气笑道:“好些了,今日年后头一次早朝,皇上忙着呢,说是在垂拱殿议事,午时紫宸殿大宴群臣,夜里方归。”
玉瑶有些失望,昨夜里受了惊吓,回去抖了半夜,凌晨时分醒过神来,分明是与皇帝哥哥亲近的好机会,自己怎么就放过了?今日想着去问候,谁想一日不在,回转的路上,盼着皇上夜里再梦游,自己就在梅林中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