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年前起,群山间就聚了山贼,时不时抢劫过路商旅。
山贼彪悍,全都是高壮的男人,骑着山里的野马,在山林间神出鬼没,官府束手无策,附近居民们也只能自求多福。
她记得,萧璟棠曾跟她说起过,当年他奶奶的腿就是在那山峡里的山贼弄残的。
山贼,是山贼就得靠打来抢夺,打,就表示会受伤,而三七是散瘀止血,消肿定痛的药。
而今,萧璟棠以低价卖出去的三七,是不是代表他其实卖给的是山贼?
那个贾富贵只是掩人耳目?
若真是这样,那他这些年来的天都第一大善人就可笑了,与山贼合作抢夺百姓后,又拿着赃款行善!
天啊,这是怎样一个可怕的人?
竟然泯灭良心至此?
太可怕了,想起自己那八年来对他的一心一意,崇拜着他,她的胃开始有些不舒服,为过去的盲目感到恶寒、后怕。
“夫人,您没事吧?”素娘瞧见风挽裳忽然苍白的脸色,担心地扶她坐下。
不是说伤不了了吗?
为何听到这样的真相,她会无法承受到脸色发白?
“我没事。”风挽裳镇定地去倒茶,却发现自己的手在抖,是愤怒,也是后怕。
她庆幸自己最终嫁的人不是他,顾玦只是恶名昭彰,而他,是真的恶毒伪善。
顾玦是双手沾满鲜血没错,但他却从未打心底里去杀过人,能救的他都救了。
素娘接过茶壶给她倒茶,送到她手上,发现她的手都是冰凉的。
“夫人,我觉得您还是离开驸马吧,总不能因为内疚而蹉跎自己,以后的路还很长呢。”
素娘只当她是为了报恩才委屈自己回到萧璟棠身边,照顾他,为他打理生意。
可是,这样子太不值得了,对那样的人,何需愧疚?迟早有一日也会连累她的。
风挽裳镇定了些,手也没再抖了,她对素娘微微一笑,“再等半年吧。”
半年后,她会让萧璟棠付出他该付的代价。
而她的路,也不长了,一点儿都不长。
素娘以为她给自己半年的时日报恩,不由得替她感到高兴,“夫人想通就好,不过,报恩归报恩,别再把自己搭进去了。”
风挽裳欣慰地笑,点头,“我不会的。”
她已经把自己的孩子,还有皎月的命都搭进去了,接下来是他搭上自己的命的时候。
但是,只是这样哪里够?
此仇不报,她对不起皎月,对不起死去的孩子,更对不起幽府死去的那些人,也,对不起顾玦!
“夫人,宫里来人了,说是太后宣您进宫。”莲蓬前来禀报。
风挽裳脸上没有半点讶异,她放下茶盏,淡淡起身,“替我更衣吧。”
她猜到太后可能会要她入宫的,至于是入宫做什么,她不知晓,但至少她昨日在宫里做的一切起效了。
她成功靠近皇宫,靠近太后。
“夫人,听闻昨日高松潜逃时被九千岁抓回去,不过,险些被驸马乱箭射死。”素娘跟在身后说。
风挽裳顿时停下脚步,回身,“之后呢?”
他可有受伤?
乱箭啊!
他身上的伤已经够多的了。
素娘看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担忧,心下满意,笑道,“九千岁没有受伤,带着人安全撤离了。”
被素娘一语道破心里的担忧,风挽裳脸上有些不自在,转身,回屋,也没否认。
他没受伤就好。
她是知晓萧璟棠一定会弃车保帅,牺牲掉高松的,所以让素娘暗中传消息给裕亲王,但是,她没想到顾玦与她分开之后还赶去插手此事了。
他是否想要利用高松来做些什么?
……
凤鸾宫
早朝过去许久了,顾玦听到太后召见后,却是姗姗来迟。
太后已经喝了第二盏茶了,就连萧璟棠也快要坐不住了,门外才响起通报声——
“九千岁到!”
须臾,那抹清华的身影迈进凤鸾宫的大殿,一袭月牙锦袍,墨发上插了支碧玉簪子,哪怕是炎炎夏日也是狐不离手。
逆光里,一明一暗的俊脸,仿佛是九重天上下来的神仙,可那双凤眸一扬,又似是幻化成人形的妖,邪魅得很。
“奴才来迟了,请太后恕罪。”顾玦上前躬身行礼并请罪。
太后轻哼一声,却是挥手让人赐座。
“谢太后。”顾玦走过去要坐下时,看到对面轮椅上的萧璟棠,勾唇,微微颔首,“让驸马久等了,这炎炎夏日,驸马时时刻刻都得坐在轮椅上,下边怎么也不垫张垫子,这一出汗可不好。”
太后面上一愕,随即明白过来,险些忍俊不住,瞪了眼损人的顾玦。
如此这般大刺刺地嘲讽人屁股下长疹子,也只有他这张嘴敢说。
萧璟棠脸色阴沉,看向他手上的小狐狸,讥笑,“九千岁炎炎夏日也是狐不离手,应该随手带条布巾才身上才是。”
“本督体质偏凉,若不是嫌大热天的不雅观,本督倒还想披件暖裘在身上。”顾玦抚着怀中小雪球,轻松自若地回答。
“只是体质偏凉,而非其他吗?”萧璟棠紧盯着他怀里的小狐狸,听说,钟子骞曾把那小东西抓回去,险些就可以开膛破肚看看里边是什么了,却在最后一刻被他赶到救走。
都说这只小狐狸是他险些豁了命猎回来的,而且养了多年都还是这样小小的一团,怕是这世间只有这一只,所以百般珍惜。
骗别人可以,骗他,他可不信。
这么一团小小的雪白是讨喜没错,可也用不着不离手。
这小狐狸身上必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譬如……幽府是琅琊族的证据!
若非是他还未重新获得挽挽的心,生怕打击幽府不利于两人进一步,他不会放过幽府!
“驸马若是不信,回去问问本督休出门的小妾,问问她,本督过去是如何取暖的。”顾玦没有抬头,而是一下下地抚着小雪球,垂下的凤眸,以及包括上扬的嘴角都是因为想到那张清雅柔美的脸而变得柔和。
萧璟棠放在扶手上的手一点点攥成拳,面露怒色。
太后见此,不疾不徐地出声,“你们两个是来哀家跟前拌嘴的吗?为一个女人?”
“奴才/微臣知错。”两人异口同声。
“顾玦,驸马说你昨日带走高松,高松而今人呢?”没有在他进来就开口问,是因为她相信顾玦会处理好。
说起这事,萧璟棠更恨了,昨夜,本以为顾玦会带高松入宫见太后,结果他赶回宫里,却听说他没有入宫。
“回太后,高松此时在毒蜂瓮里。”他说过,要让高松死前尝尝毒蜂谷的滋味的,毒蜂谷太远,毒蜂瓮也不错。
“毒蜂瓮?”太后诧异,“他死了?”
“回太后,并没有。”顾玦又淡淡地回答。
“你没杀了他?”萧璟棠讶异不已,昨夜顾玦没带高松入宫,他就料到顾玦打算要对高松动用死刑,活活把人折磨死,毕竟太后也不希望高松活着,却没想到高松到现在还活着。
“本督可不像驸马一样,整日喊打喊杀的。”顾玦徐徐抬头,凤眸嘲弄地落在他的腿上,“今日早朝,裕亲王告驸马杀人灭口,本督想问,驸马是觉得自己会隐身术吗?那么大动静,需不需要本督张贴告示出去,说驸马要杀谁谁谁?”
“这不都是九千岁的功劳?”萧璟棠冷哼。
“好了,是哀家下令让驸马追杀高松的没错,事已至此,不能让高松活着!”太后打断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
“是,奴才一定将此事办得神不知鬼不觉,请太后放心。”顾玦起身,躬身道。
“还有二十一年前旭和帝失踪一案,驸马又有何眉目?”
“回太后,微臣正在尽力追查,目前对外宣称是异族不满被灭,瞎编乱造诬陷太后。”萧璟棠说着,余光看向顾玦。
但他明白,能伪装这么多年的,又怎会在听到他这样说就会有异样神情。
“五日之限,可别叫哀家失望了。”太后挥挥手。
“是。微臣告退。”萧璟棠作揖。
顾玦也躬身正要告退,倏然,殿门外传来通报,“禀太后,风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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