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便跑吧。当初带崔志佳回来本身就是欠考虑的一种冲动行为,他总觉得要找一个能让文沫觉得讨厌觉得害怕的人在身边,以便加深对文沫的了解,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去抓老鼠的日子太无聊了,总要找个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才好,所以他一错再错,每每忘了文沫其实跟他几乎可以算是同类人,都一样的心理变态,所以吸引的人都更变态。也是,不是心理变态的人,又怎么能在看透了人性后还能对人生抱有希望呢?不变态的,要么转行,要么自杀了。
崔志佳啊崔志佳,他眯起眼睛想,希望以后你不要挡着他的路,不然他可不会太客气,文沫就是死,也必须是他的鬼,这是底限,任何人不得染指。他暂时还有别的事要去处理,崔志佳不过是小人物,如果不是可能会打乱他的计划,他才懒得费心去管。
两天后,D市公安局门口。
赵一佑最终还是听从他的话来了这里,那个人说得对,杀人不是目的,他用自己的能力报了仇,可是世人都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而死。没有人知道他的故事,没有人在意,一切如风过无痕,他又如何甘心!
连杀了张家三个人的凶手自首了。自首的原因很简单:来给警察们讲故事。
“我不是穷凶极恶的人。真的。”这是他进了审讯室后说的第一句话,他必须要表明自己的立场,他不是坏人,这些人欠他的,所以他们该死。
“周桂花哪怕到死都没认出我来,而她死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她眼里最后一丝神采消失。这个害了我妈妈一辈子的人,终于死了。”赵一佑似乎将这些话憋在心里很久很久,他急于澄清自己行凶的动机。
“我出生的时候家里什么样,没有印象,我有印象的,是七岁之后的事。”赵一佑双手抱在胸前,面色平静地讲述了属于他的故事:“七岁是个分水岭。七岁前,我可以当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每每吃饱穿暖后便在村子里到处疯跑。不知道有多快乐。”
“七岁那年,原来上山下乡的知青开始陆续找到机会返城。我爸爸也是知青,他在城市里有亲人,有关系,有钱,有更好的发展机会,自然也像别的知青那样,不甘于在小山村里浪费一辈子的生命,想尽办法想要回城。也算是我爸爸还有些良心,不像其他人那样,只要自己能回城,家里娶的媳妇生的孩子自然都不要了。谁愿意要个没受过什么教育的农村妇女和几个成天穿得脏兮兮的孩子呢?不过是因为年纪到了,成家是太正常的事,以前没有机会回城,还能凑合着过下去,现在有机会了,糟糠之妻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
“据说那个时候我爸天天和我妈吵架,我妈这个人,有的时候一根筋,认死理,看到别的知青连夜逃回城,老婆孩子都不要了,以为我爸也是那没良心的,白天哭晚上哭,抱着我说我爸要抛弃我们了。可是我爸那个时候,是回家花钱走关系给我们两个办手续去了。”
“周桂花跟我妈算得上对头,没结婚时,她们两人都是村子里长得挺漂亮的姑娘,又是从小到大的同学,明里暗里总是互相看不顺眼,彼此较劲,本来也没什么大矛盾,但是年深日远,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仇人了。”
“周桂花有张刀子嘴,我妈那个人有的时候又太小心眼。周桂花一家是村子里走得比较晚的,因为别的知青都是自己走的,张青松带着老婆孩子,比别人肯定要费些周折。她走就走了,去城里过她的好日子去,我不羡慕,不嫉妒,本来快乐幸福这些不可量化的感觉也不是吃香喝辣就能带来的。”
“可是周桂花偏偏一张嘴不饶人。那天我在屋时睡觉,也没太听得清楚她们都说了什么,只知道到最后,两人吵了起来,周桂花很大声地说我妈是没人要的,肯定要被抛弃,以后就在这小山村里活得像瘫烂泥,她生的孩子也都是泥腿子,生生世世要做下等人。言语之恶毒,不是我七岁时能理解得了的。”
“我妈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周桂花以为她吵赢了,很是趾高气昂地拍拍屁股走人,进城过她的富贵日子去了。”
“言语从来都能做杀人不见血的刀。我妈那天晚上一直没睡,就呆呆地坐在坑沿上等着我爸回来接我们。她等了一夜也没等到,认定我们是被抛弃了,在抱着我哭了半天后,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把我赶出了家门,叫我晚上上姥姥家吃饭去,不准一个人回家。”
“我听话照做。”说到这,赵一佑顿了一下:“小孩子听妈妈话,本身没什么错吧?但我多希望我调皮捣蛋一点,不听话啊。那天下午,我妈一根麻绳把自己挂到房梁上自杀死了,向来认不了多少字的她给父亲写了封遗书,大体意思就是她不想拖累他回城的脚步,希望我爸能好好照顾我,带我回去,让我有出息。当妈的死了,几岁的孩子总不能离了亲爹,大概是可以跟着回城了吧。”
“我妈想用她的一条命,换我的未来。可是她不知道,我爸跑到了关系,可以带着我们一家人一起回去了。我妈她,她,只需要再多等一天,就一天。可是她等不了,或许她已经等得绝望了。”
“如果没有周桂花,我妈肯定是相信我爸不会不管我们母子的。我妈死了之后,我没有跟着我爸回城,而是选择留在了村子里跟姥姥姥爷过活,我爸对我不错,每每总寄回些钱来,哪怕他后来再婚有了别的孩子,也始终没有亏待过我。”
“但是我妈死了,她白死了。这口气压在我心里这么多年。终于我不死心地找到了周桂花,想着如果她知道错了,跟我认个错,我便也释然了,毕竟我妈自己也有些懦弱,错误不是周桂花一个人的。”
“但是她根本全忘了,我提起我妈的名字,她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说她不认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