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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千里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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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舍一跃而起,文华国没注意,正给他按摩胳膊,一下子甩出去几步远。连忙又撵上来,抓住他。邓舍久不活动,腿脚麻木,没站稳,差点跌倒。没理会文华国,只是问亲兵赵过:“我的枪刀呢?拿来。”

“你做什么?”文华国紧张地制止赵过,问邓舍,拉开嗓子叫陈虎,“老陈!老陈快过来。”

同来看望邓舍的黄驴哥也在旁劝解不可激动,兔死狐悲,纵然黄驴哥平时看不惯邓三种种,同为关铎麾下,他这番劝解、安慰,也是出自真心。

邓舍面无表情,低声说道:“黄千户,文叔,我早冷静了。可是,……”他的眼睛不大,蓦然圆睁,透射出的杀气叫文华国不寒而栗,“父仇不报,岂为人子?”

陈虎跨着马赶来,听见了邓舍的这句话,半天没吭声,最后点点头:“文百户,放开他。”从马上跳下来,朝选兵调将的郑百户拱手道,“我愿和邓百户一起,打先锋。”

所谓哀兵必胜,陈虎请战正合郑百户之意,他当即答允:“邓千户部拨给你指挥,我再调关世容部同你们一起。”他想了想,又命文华国、罗国器,“带着你们的部下,列阵陈百户之后,以作奇兵。”

奇兵者,可援、可伏、可接应,说白了,是机动部队,也是后备军。处在正军之外,一则让己方士兵觉得后有所持,杀敌奋勇而前;二则给对方士兵造成心理压力:敌人还有支以逸待劳的支援,随时可以扑上。

太阳升得高了,晴天,见光度极好。这周围又一马平川,没什么藏兵之处,伏兵、奇袭什么的,根本没法儿施为。所以,郑百户布的阵,就和昨晚不同。要以堂堂之阵,正面迎敌。

邓舍等人领兵而上,李子繁打水回来,火头兵急急忙忙烧水做饭。敌人还有五十里,快一点的话,能弄出点熟食,让饿了一夜肚子的士兵们先垫点底,才好再战。

为了恢复马力,来到战斗位置的士兵们纷纷下马,拿草料喂马,抚摸着马身,使得马匹俯下身,歇息歇息。

郑百户指挥亲兵,赶着王夫人的马车向后移动。留下了二三十人扈卫车边,命令李和尚和黄驴哥游弋两翼,聊做策应;带着本部二百人,又立在罗国器、文华国之后,做为第三阵列。

三千对八百,红巾人数上大为不如;双方都是连夜赶路,体力上消耗相当;探马赤军马多,马力上强过红巾;红巾昨夜才胜一仗,士气上强过探马赤军。对比下来,红巾的胜算不大。

反正,逃是逃不了的。郑百户只有希望敌人补充的两千人,和昨夜遇到的那支军队一样,不经打。

他骑着马,兜绕战阵一圈,高声喊道:“兄弟们,是生是死,在此一搏!昨夜,咱们能以四百破一千,今日,咱们就能以八百破三千!看看是鞑子的头硬,还是咱们的刀快!赢了,带着天大的功勋回去上都,我给大家请功!八拜之交,歃血盟誓,我愿和诸位结为兄弟。升官发财,一起共之!”

他振臂高呼:“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他的本部首先举刀呼应:“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呼啦啦,满阵刀举,枪竖如林;李和尚带着几十个人,奔腾侧翼,卷起撒漫天的一地泥尘,声嘶力竭:“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阳光飞流,刀枪光闪中,马车帘幕揭开,一个女子站了出来。清美圆熟,服柳芳绿之唐裙,绣带斜飘,手握裙刀,正是王夫人。

众军齐齐回头,迎光仰望,见她立在初生太阳之前,越发光彩四射,明媚照人,几不可方物。她启唇说了几句什么,一个亲兵立刻举旗驰行,大呼:“娘子有言,我胜,敬英雄酒;我败,裙刀自尽。”

她这几句话的激励,比郑百户的结为兄弟有效得多。远方烟尘滚滚,探马赤军大旗展出地平线。刀枪剑戟,强弓向天,诸军扔掉没吃完的饭食,轰然上马;用兵器击打胸前盔甲,热血沸腾,齐齐大呼:“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喧喝盈天,邓舍紧咬嘴唇,诸军一起去看王夫人时候,他甚至连头都没回过。双眼死死盯住前方,手中长枪攥得出了汗。他在辨别元军帅旗所在,近了,近了,元军这次仍然用的是标准的野战军阵。

他几乎能看到敌人前锋咬牙切齿的模样,可他注定找不到敌人帅旗。一生谨慎佛家奴,岂会露出自己所在位置,惹人攻击?

阵后郑百户,举旗、鸣鼓。一通鼓,先锋举枪;二通鼓,勒马备击;三通鼓毕,两军间隔数里地,陈虎急喝赵过,紧护邓舍。二百五十人,呐喊冲击。

今日和昨夜相比,敌人前锋人数大为增多,足有千人。四倍的劣势,加上久战疲惫,再想去分割敌人,未免力不从心。所以,陈虎摆出的攻击阵型,五人一组,前三人组成一个三角,后两人横列,这是以后为奇。冲锋的排头第一人,是攻击的箭头,在两侧二人保护之下,承受大部分的压力,由五人中最勇猛者充任。他力气不支或者战死之后,随时由后列之人补上。

一个十人队,分为两个这样的小阵;五个十人队,为一个九锁连环阵。九队之间,相互呼应,另有一队,居中以应。

两个九锁连环阵,合成一个百人队。陈虎和关世容各带一队,并架而行;邓舍自领五十人,悍勇冲在中间最前。这又是一个锐角三角形的军阵。

冲过中央两边后阵射出的箭雨地带,两军先锋哐然巨响,撞在一处。长枪对长枪,马刀对马刀。人马相抗,血淋淋长枪入体,白亮亮马刀劈风。每一枪刺出带血,每一刀砍在肉上,那噗噗的声音,伴随受创者悲嘶惨叫,让人耳不忍闻,眼不忍见。邓舍心中积压的块垒悲恸,反而似乎随之在渐渐减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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