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舒芬张了张嘴,本想跟这和尚理论一番,却从眼角缝里,看见有几个官差模样的人摇摇摆摆地走过来,心里一凛,不敢再粗声大嗓,忙点头哈腰地道:“小师傅莫怪,是老妇人僭越了。”一边说,一边佝偻着腰,蹒跚着离开了山门,往山下走去。
只听后面传来那几个官差同那知客僧的对话:“持戒师傅,可有见过可疑的人?”
那知客僧道:“未曾。刚才下去的,是一个老妇人,年岁对不上。”
又听见官差的声音:“你们方丈说,今日要看紧山门,以免有逃犯逃到你们庙里来,给大觉寺招祸。可是我们等了这半天,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裴舒芬的脊背硬了硬,便将腰弯的更狠了,略微加快了步子,往山下走去。
来到山下,那赶车的还在那里等着。
裴舒芬便给了他几个铜板,让他带她回到先前上车的地方。
那赶车的将裴舒芬送到宁远侯府外面小巷子口的时候,才刚刚到午。
裴舒芬谢了那赶车的,转身走进小巷子。
等到了宁远侯后院附近的地方裴舒芬四处看了看,见没人跟踪她,便闪身进了自己的琅缳洞天。
裴舒芬又在琅缳洞天里面待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在宁远侯楚华谨外院书房里面的隔间里面现身出来。
她刚一出来,便听见外面的大门那里似乎有些淅淅簌簌的声音。
裴舒芬心里一动赶紧从隔间的门帘缝隙处往外看居然就看见两个穿着灰色和尚袍子的人,正在楚华谨的外书房里四处探头探脑地看,还在不住翻寻,还四处在墙上壁间敲打,似乎在寻找暗格密室的样子。
裴舒芬吓了一大跳。她知道楚华谨将很多机密东西都藏在书房隔间罗汉床底下一块松动的地砖下面。
眼看那些人在外面搜寻不到,应该就会搜到里面的隔间里。
裴舒芬一时着急,便钻到罗汉床底下,从松动的地砖那里,将里面放着的一个小匣子取了出来带着到琅缳洞天里面去了。
楚华谨在后院陪着大觉寺的高僧方丈念经做法事,末了,又陪着方丈在外院各处转了一圈,都持诵了一番,特别是他的外院书房那里,待得时间更久。
等大觉寺的方丈带着自己的和尚们好不容易做完法事,楚华谨又陪着方丈用了一桌子素斋,才命人送上五百两银子,给大觉寺的执事带回去。
柳梦寒等在自己的慈宁院里,并不敢出去见人。
听说大觉寺的高僧们走了柳梦寒赶紧叫了人过来细问,看看有没有进展。却听见来人回报说,那方丈也没有说话,只是念经持诵,就是在侯爷的外书房待得时间长一些。
柳梦寒听了这话,心里一动。——莫非侯爷的外书房,有密室?
柳梦寒记得以前老宁远侯活着的时候,在他们西南的大宅院里,也建有密室。难道这宁远侯府里也有密室?
如果是密室的话,人躲在密室里,外面的人是怎么搜也搜不到的。——除非知道这个密室在哪里。
想到这里,柳梦寒便觉得一筹莫展。如果侯爷就是护着裴舒芬,她就算是将密室找了出来,也是徒然让侯爷先烦了她。——她知道楚华谨如今已经对她有些不耐烦了。而她的那些手下,如今也三心二意,总想跑到楚华谨那边去。
幸亏她如今已经没有别的盘算,只一心想着让楚华谨去给宏宣帝添堵,不然看着自己手下纷纷背主,不知有多难受。
柳梦寒坐在自己屋里冷笑了一声,便叫了心腹婆子过来,让她想法子换五百两银子回来。
她就不信,有了白花花的银子,还怕不能收买到中澜院里的那些丫鬟婆子!
楚华谨送了大觉寺方丈回来,先回了自己的外书房。他一进到里面,便看见裴舒芬坐在那里,便咳嗽一声,问她:“刚才大觉寺的方丈没有看见你吧?”
裴舒芬笑着摇摇头,对楚华谨道:“这些人哪里知道我的好处?——侯爷就不用为我担心了。只是侯爷有没有觉得奇怪,今儿来的那些和尚,是不是在外面做法事的时候,少了两个人?”
楚华谨一愣,想了半天,也想不起到底来了几个和尚。一闭上眼,就是乌鸦鸦地一片灰,笑着摇头道:“我管他少两个,还是多两个,反正都走了就行。”
裴舒芬嗤笑一声,指着这书房问楚华谨:“侯爷不仔细瞧瞧,这屋里头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又或者是多了什么东西?”
楚华谨狐疑地看了看裴舒芬,又四处瞧了瞧,摇头道:“不少东西就不错了,怎么会多出东西?”
裴舒芬笑着道:“侯爷是干大事的人,怎么能这样不小心呢?——今儿要不是我,侯爷这里被人放进去什么东西,到时候可是跳进青江也洗不清了。”
这种栽赃陷害的事,楚华谨没少做,裴舒芬也没少做。
裴舒芬一说,楚华谨立刻明白过来。只是一时还不能将大觉寺的和尚,同那些探子联系在一起,有些呆呆地道:“今儿来的都是高僧,不会吧……”
裴舒芬叹了口气,起身将那小匣子从袖袋里拿出来,放到楚华谨面前道:“侯爷这东西,今儿若不是我,就被那两个假和尚顺走了。——侯爷忘了我以前跟侯爷说的话?”
裴舒芬以前提醒过楚华谨,说府里头好像有别人的探子。
楚华谨想起缇骑,抿了抿嘴从裴舒芬手里接过小匣子斜着眼睛道:“我怎么知道,到底是人家在我这里搜的,还是你在我这里搜的?”还是一幅不信任裴舒芬的样子。
裴舒芬被气得倒仰,啐了楚华谨一口,闪身回自己的琅缳洞天生气去了。
此时贺宁馨也正在须弥福地里,望着自己三楼梳妆台上的菱花镜发呆。
只见以前平滑光顺的镜面上,出现了一些细小的冰裂纹,同楼下一楼大厅古画里面菱花镜上面新出来的冰裂纹看上去一模一样。
贺宁馨慢慢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往镜子里看去。镜子里面不像从前一样,立时清晰地向她显露出对面琅缳洞天的景象,而是如水波一样,荡漾了一会儿,才出现了对面的景象。
顺着那菱花镜边上的刻度,贺宁馨看见裴舒芬在那边担心,生气,自言自语,又摆弄一个小匣子,还从小匣子里拿出了那个玉玺和一个油布包的小册子。
只可惜那镜面的图像有些模糊,连从那边传来的声音都不如以前一样如在耳边那样清晰可闻。
贺宁馨使劲贴近自己面前菱花镜的镜面,才看见裴舒芬手里拿着的,似乎是一本名册。
裴舒芬在那边见这册子用油布包着,以为就是防水而已,倒没有想多,只是用手托着油布打开那本册子看了看。
那册子上写着一个个人名、籍贯,还有这些人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家族纽带,以及把柄错处。
“怪道和这玉玺放在一起。看起来比这假玉玺还管用呢。”裴舒芬看着这本名册,灵机一动,拿起笔来,自己抄录了一份。
裴舒芬在琅缳洞天刚刚抄完,贺宁馨这边的须弥福地也出现了同样的一份名册。
贺宁馨大喜,赶紧拿起来看,却又万分失望地放下了。
原来这本复制出来的名册,就同那镜子里如今显现出来的对面的景象一样,都是模模糊糊地。景象模糊,还能分辨出一二。而这名册上的字迹不仅模糊地厉害,再加上裴舒芬写得一手烂字、别字,贺宁馨在这边根本连猜都猜不出来这册子里到底写得都是谁!
只见裴舒芬抄完名册,便又将原名册用油布包起来,同那个玉玺一样放进小匣子里,袖着离开了琅缳洞天。
贺宁馨在须弥福地瞪着那个写得鬼画符一样模糊混乱的名册,头一次,恨不得亲自到对面去,仔细看个清楚明白。
只是可惜的是,她试过很多次,都无法通过白雾进到对面的琅缳洞天,更不能如同她开始过来的时候一样,通过那面菱花镜进到对面的琅缳洞天。
随着时日长久,这个镜像的世界,似乎在慢慢发生着变化。
贺宁馨越想就越心惊。
看见那名册和玉玺,贺宁馨完全明白过来,柳梦寒将老宁远侯的“远大抱负”,已经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楚华谨。
柳梦寒是什么心思,贺宁馨一清二楚。
左不过是宏宣帝灭了她的儿子和女儿,她就想怂恿楚华谨去走老宁远侯的路罢了,让宏宣帝焦头烂额,甚至动摇他最看重的江山社稷。
想到这里,贺宁馨还是对柳梦寒有几分佩服的。至少,柳梦寒不仅知道宏宣帝的软肋在哪里,而且有能力触痛他的软肋。
而老宁远侯留下的东西,除了那个玉玺,就是那个名册了。还有西南楚家的五万军户,如今正在西南严阵以待,防止羌人下山劫掠。
在这个关口,宏宣帝肯定是不会强迫楚华谨“自愿”上缴军户的。毕竟宁远侯府在西南经营了那么多年,宏宣帝是山高皇帝远,一时还不能面面俱到,让所有的兵士都只忠诚于皇室。
从须弥福地里出来,贺宁馨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自己跟家人的相处。只有等到夜深人静了,她才悄悄地问简飞扬,圣上那里的银子筹备得怎样了?打算何时派人出去买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