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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103)东倭国是(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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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元殿上鸦雀无声。

刚才翟错说可以出兵东倭,结果找来一片的反对声;眼下谷实和商成又说能打,却个个恍若未闻,仿佛谷实和商成压根就没有说话一般。张朴等了一会,看殿上二三十人个个端肃安座似乎都没什么不同的意见,这才问道:“谷侯,商伯,你们说可以出兵,理由呢?”

为什么要打东倭,又该怎么打东倭,这个问题谷实已经和商成有过一番探讨。经过一番争论,他和真芗都同意了商成的观点,东倭是非打不可的。但出征东倭国的道理是人家商燕山提出的,东倭方略也是商成的全盘筹划,所以张朴代表宰相公廨的询问,他不能作答,就拿眼神望向商成。

商成也没推辞,站起来向东元帝和张朴分别作了个礼,然后说道:“万岁,张相,各位大人。非出兵东倭不可的理由,不是因为藤原氏横行霸道,也不是因为东倭国的金山银山,还不是因为咱们的天朝上国有责任有义务替藩属臣国主持什么公道!之所以要出兵东倭,最根本的理由就是:东倭之事,悠关我大赵的国家安全!”

商成的前几句话很刺耳,但东元帝、几位宰相副相并一众重臣都是神色如常,谁都没有理会这些话粗理不糙的言辞。大赵立国已有百年,东倭国便从来都没有献过国书纳过包茅,现在被别人欺负得眼看就没活路了,才想起来还有个天朝上国;就是这种不臣之心昭昭若揭的家伙,谁情愿去搭理他们?可他们听到末尾一句,却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国家安全”,这是什么意思?四个字拆分开,单指哪个字,大家都是清楚明白;可合到一处,就让人有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国就是国,家就是家,二者的含义截然不同,怎么能相提并论?“安”者静也,“全”者完也,两字并合也有出处,细细推敲辞意,应当是平平安安无危无险的意思。可是,听着商成的前面一席话,再把四个字连贯起来仔细琢磨,隐隐约约地好象另有一通深刻的涵义……

商成没有解释什么是国家安全,他继续说道:“大家应该记得,在我朝开国之初,太祖和太宗在位时,我们和吐蕃在西北接连打了几年的仗,今天的河熙戎阑各州,就是太宗时从吐蕃手里夺来的。那几场战事也使吐蕃人伤了元气,此后几十年都不敢来觊觎咱们。但眼下南诏国在西南挑唆僚人作乱,我敢说,他们的背后就有吐蕃人的影子。去年,我们还与东乌罱国在戎州发生了冲突,当地驻军说,是东乌罱人挑衅在先一一我只想问一句,就凭东乌罱国那块巴掌大的地方,他从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挑衅我们大赵?还有东北的扶余。从太宗的时候开始,扶余人趁着咱们和突竭茨人杀得难解难分,三番两次地在渤海卫挑起事端,高宗时还有过两次数万骑的大规模南下,直到太嘉十年的檀州黄岗岭一役,扶余人被杀被俘了两三万人,才总算消停了三四十年。但我最近在军报上看见渤海卫的消息,他们又在蠢蠢欲动了……”

人们都不太明白,他忽然提到这些陈年旧事,到底想说明一个怎么样的意思。老资格的户部右侍郎便说:“商伯,你这些话,是否有些危言耸听了?我们去年才刚刚大败突竭茨,还踏平了突竭茨人的祖庭,国势军威都是大振。这样的大胜,就算南诏和吐蕃因为道路的缘故还没有得到消息,扶余人总该知道吧?他们敢在这个时候来捋咱们的虎须?”

商成耷拉着眼睑,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失败不见得就是坏消息,胜利也不见得就一定是好消息。”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可大多数人的心里却很清楚,这是商成在给宰相公廨留情面。依据兵部年初对燕山战事的最后总结,虽然有大破黑水城和踏平突竭茨祖庭的辉煌战绩,但整个战事期间,突竭茨左翼的主力并没有遭受致命打击,所以在军事上而言,此役大赵只能说是小胜。而更加糟糕的是,在战役结束之后,为整个战事付出良多的商成却被突然调离,这在燕山卫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朝廷派去燕山接替商成的新任提督诸序,能不足以服地方,功不足以服将士,上任不到三个月就被彻底架空,他做出的各种决定,不管是有关军务还是有关政务,也不管是对还是错,反正是只要出了提督府,便压根没有人会听。前一向御史台还流传出来一个小道消息,驻燕山的御史移文告知上京,二月中旬诸序接连呕血,已经病倒不能问事。

诸序的事情,商成也听说了。但诸序呕血与他无关,他也不大可能有机会再回燕山,因此就懒得去打听诸序之后会是谁去燕山。他接着说道:“去年燕山卫和渤海卫都没能伺机歼灭突竭茨左翼的主力,这就预示着,从现在开始,燕山渤海两个卫镇,都需要对突竭茨人保持高度警惕,密切防范东庐谷王的报复;这无疑会牵扯他们很大的精力和兵力。这就是扶余人的机会。我想提醒大家注意的是,我们没办法确定这到底是扶余人的单独行动,还是他们与突竭茨人达成的某种默契。”

这个可怕的预言使人们感到一阵心悸。更教他们心惊胆战的是,这很可能不仅仅是商成的凭空猜测,而是已经发生了的事实。想一想,北方是突竭茨和扶余,西北是突竭茨和西乌罱以及吐蕃和东乌罱,西南是吐蕃和南诏,东北方向还有个与大赵隔海相望但不接壤的高丽……可以说,除了南方的大越和真腊,现在的大赵,完全就是八方接敌四面楚歌!

现在,大家似乎有点理解了,商燕山为什么要提到大赵的“国家安全”。这样险恶的情势,如此艰难的局面,国与家,哪里还有什么安全可言?

然而商成的话还没有讲完。

“大家想一想,我们为什么会面临如今的局势?高丽,一个龟缩在半岛上的自称是唐人后裔建立的流亡政权,他们凭什么敢对我们持不友好的态度,是地方比我们大,还是人口比我们多?东倭,一个外戚把持国政长达百年的小过,他们凭什么妄自尊大到敢称天皇的小国,是他们的兵比我们的将士能打,还是他们的个头比我们更高?南诏,一群连文字都没有的野人;乌罱,吐谷浑养马人的遗族;还有吐蕃,西域的那些胡人小国,还有突竭茨一一他们凭什么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跑来欺负我们?谁都敢来欺负我们,谁都敢上来咬我们一口?他们凭什么?凭什么都来欺负我们?是不是他们觉得我们的刀剑不够锋利,已经钝了,砍不掉他们的头?”

含元殿上再一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商成愤怒地咆哮着:

“他们为什么敢这样做,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咱们很久没打仗了,很久没有砍人了,很久没去欺负他们的,他们已经忘记我们是怎么砍人的了,他们都不怕我们了!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刀和过去一样地快,我们的剑,和过去一样的锋利,我们杀起人来还是和过去一样的狠!就先拿东倭的藤原氏来祭刀。高丽要是懂事就算了;不听话,就连他们一起砍。他们以为,高丽国与我们不接壤,中间还隔着个扶余,就能高枕无忧?做梦!我们有海船,有水师,高丽国从南到北所有的海岸线,都可以成为战场!东倭,这只是个开始,远远不是结束!”

……在商成发表完他的“看法”之后,含元殿上的大赵重臣们迅速达成了一项决议,出兵东倭。此事由兵部主导,兵部左侍郎真芗主持,礼部和工部分别抽调得力官员协助,所有一应事宜直接向宰相公廨负责。

另,上柱国商成,君前失仪咆哮殿堂,罚俸三月,禁足二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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