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都听到这里,心中对陈再兴的来历越发怀疑,以此人这般见识,岂会只是一个在丛林中探矿的技师,不禁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来历,竟然知道的这么多?”
陈再兴微微一笑,整了一下衣冠,昂然对拔都道:“在下姓陈名再兴,字复生,以字行,乃汉京人氏,乃是嘉丰八年进士及第,天子以为宏文馆学士。”
“进士及第?宏文馆学士?”拔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每一个大顺国人都知道这两个名词意味着什么,虽然本朝开国相爷牛金星出身只是个举人,重举人而鄙视进士,因而开国时即使是进士及第也必须先下州县授官,而不是如前朝一般殿试前几名就直接留京了,只是进士及第有优先选择的权力。但随着时间的延续,进士和举人之间的差别也越来越大,到了中叶之后,进士及第之人干脆只是遥领一个州县的虚职,本人还是留在京中宏文馆、文谕院这等天子秘书之地。升迁的速度也快的惊人,三十多、四十出头就要么当上六部侍郎进入中枢,要么外出为封疆大吏。这等人物就算因为身体有恙或者其他原因没有进入大顺国的最高层,但就凭同年的关系还有自己的清贵身份,在地方上也是一方乡绅领袖,如何会出现在这个烟瘴之地当探矿师?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陈再兴笑了笑:“大人你不相信我不要紧,正好云贵节度使吴汉民正是我的座师,我们到了畹町之后一发电报便都清楚了。想必我这个身份对你还是有很大的助力的。”
拔都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陈再兴,片刻之后,他突然问道:“你身份如此清贵,为何不在朝中为官来?”
陈再兴微微一笑,答道:“你可知道有些事情纵然是做到平章军国事也是办不到的?”
“平章军国事?你好大的口气!”拔都被陈再兴的话语吓了一跳,这平章军国事本是宋朝的官阶,元祐年间设置,专门用于元老重臣,地位高于宰相,以示尊崇。本朝一反前朝旧制,相权极重,在首相之上加这一官衔,但自开国以来有加此衔的板起指头来也不过二十余人,去掉开国的几位元勋和宗亲,剩下的无一不是一等一的重臣,虽说陈再兴是进士及第出身,这口气也忒大了些。
“大人,大丈夫生于世间,岂可庸庸碌碌的数十春秋与草木同朽?这次你我相逢便是有缘,自当抓住机会坐下好大一番事业来,百余年后也能青史留名!”陈再兴说话的声音不大,但目光炯炯,言语中自有一种让拔都不得不信服的力量,让拔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正当此时,山洞内突然传来一阵哭声,正是貌奥克躺着的方向,拔都正要转身,却被陈再兴一把抓住,听的对方低声道:“掌旅,以再兴所见,这个缅甸侍官还是莫要管他的好!”
拔都听出对方话中有意,回头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那个侍官是个精明人物,若是让他跟在身边,这两个王子必然以其为腹心,和他打交道起来就麻烦的多了。若是他半路死了,这两个王子还年幼的很,自然只有乖乖的当大顺的工具,要他们方就方,要他们扁就扁;就算将来回到缅都,他们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也只有老老实实的依靠我大顺。”
拔都不禁打了个寒颤,想不到陈再兴竟然已经将主意打到了同伴身上,陈再兴看出了拔都的踌躇,低声道:“拔大人,须知国与国之间,以诈力为先,其先任缅王对我大顺也是首鼠两端,常挟英夷而自重。彼蛮夷乃犬羊之性,畏威而不怀德,今日势穷投我,他日若局势有变,焉知其不转投英人?大人,如今我们身处险地,妇人之仁不可有呀!”
听到这里,拔都脸上已是一阵青一阵白,显然他内心深处正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陈再兴见状,低声道:“大人若是不好下手,让在下动手亦可!”
“不必!”拔都厉声道:“先生所言甚是,这等事情还是交给我这等武人的好!”说罢他便转身向貌奥克所在处走去。
貌奥克躺在数张毡子上,呼吸微弱,脸上肌肉抽搐,显然正在忍受着非人的剧痛。年纪稍大点的那个王子正替其喂食碗淡黑色的药汁,可貌奥克牙关紧要,根本喂不进口,就算用药匙撬开了牙关,药汁也无法入喉,从嘴角流了出来,将其胸前的衣衫淋得透湿,急的那王子泪光淋淋。
拔都见状,心中一动,伸手接过那药碗,道:““殿下,让我来吧!”
那王子也懂得部分汉语,见拔都的动作就明白了,起身坐到一旁去了。拔都闻了闻那碗中的药汁,便感觉到一阵刺激性的气味,眉头不由得一皱,心知这碗中应该是鸦片汁,想必是用来给貌奥克镇痛之用。此时拔都心头突然生出一计来,对那两个在这里的王子道:“他现在这个模样如何吃得下药,你们两个先去歇息吧,待会待他好点我再喂他服药!”
那两个王子也着实累了,便不再坚持退到一旁歇息去了,拔都见四下无人,小心的从一旁捡起一条行军毯来,叠了几层,小心的蒙在貌奥克的脸上,猛的狠狠压住,随即他感觉到身下传来剧烈的挣扎,但随着时间的持续,那挣扎便变得越来越微弱了。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拔都揭开貌奥克头上的毯子,只见貌奥克双目凸出,脸色青紫,已然窒息而亡。
“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吧!”拔都低声道。他伸手将死者的眼睛合上,又将那剩余的鸦片汁倒在他的身上,回到自己休息的地方去了。